這就是宣德帶她到他家里住的原因。偵查,順便就監視,是嗎?難怪他從不曾主動來看她,從不來問問她過得怎麼樣。她還以為宣德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家中,除了應將軍的命令之外,多少也想保護她,方便關照她,更可能含有小小的私心,所以想把她留在身邊,沒讓她住到客棧去。
作夢!這一切都是狗屎,她在他眼里只是個尚未定罪的嫌疑犯!
「悠理姑娘,別再剪了……」一旁的侍女不斷安撫著又氣又哭的悠理,阻止她將自己編的許多幸運帶使勁地剪斷。
紅的紫的,寶藍的橙金的,她始終無法停止自己一條一條地為他編織幸運帶,總覺得另一個顏色會更美麗,另一種花紋會更好,不知不覺地竟編了一大堆,卻一個也沒送出去。
他會喜歡哪一各?他會許什麼願?他家這麼奢華富裕,會不會覺得這種不花成本的便宜貨根本不值得一看?還是……會對她的一片心意覺得感動?
「感動個頭!這種垃圾……不值錢的垃圾!沒人要的垃圾!」
「悠理姑娘,別這樣,小心傷到的手!」
她狠狠地剪,死命地剪,她用盡心思努力編織的堅韌帶子,就由她使盡力氣硬是剪斷。再強韌的帶子也敵不過剪子,那些一條條支離破碎的帶子就像她自己,沒用而多余。
什麼心動的感覺?什麼溫柔和體貼……全都是屁!宣德把她看作什麼?兼具調查與娛樂功能的玩伴嗎?他當她是小丑嗎?每天看著不知死活的她在他面前表演自作多情的喜劇片,很有趣吧!
犯賤!這全都因為她自己犯賤,才會遭到今天這種自取其辱的下場!她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還幻想著自己即將陷入一段美麗的戀情!
「快別哭了吧!悠理姑娘!」侍女站在她身邊撫著她的背,可是對她泄憤似的淚水毫無助益。「帶子都給您剪碎了!」
她好像也有過類似的經驗。那一次是親手毀了什麼?喔,對了,是去年的耶誕派對。那是她精心策劃,全程一手包辦的小型宴會,預計與會都共三人︰除她之外,就是爸爸和媽媽!
結果誰也沒有來!
她覺得自己之前分別寄發到他們公司里邀請卡簡直是超級幼稚的作法,五彩繽紛的客廳,充滿耶誕氣氛的布置全是笑話。結果大餐全請落地玻璃窗吃,禮物送給垃圾桶,感性的告白念給被她折光樹枝的耶誕樹听。
然後,她就不再哭泣。
「悠理姑娘……」侍女難過地看著一地殘破的幸運帶,陪著剛才還歇斯底里瘋狂剪帶子、現在卻沉靜下來的悠理。
看著一地垃圾似的幻想與心意,她的眼淚冷卻下來。
「我剪完了。」松了一口氣似的,她平和地放下了剪刀,坐在床榻邊。
罷才波濤洶涌的情緒似乎變得風平浪靜,她兩眼失焦地呆視前方。
「悠理姑娘……」侍女不安地低聲喃喃。「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嗎?」
「把這些全都丟掉。」
侍女猶豫地看了地上一眼,才回應她。
什麼逃家啦、拍片現場的爆炸、塔密爾的日子、宣德……都變得離她好遠好遠,她只能腦袋空空的坐在床上發呆,整個人像是一個空殼,里頭什麼也沒有。
無論宣德、父親、母親……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對她的人生來講毫無意義,這似乎就是她的宿命,無論付出再多的感情與期待,結果都是白費力氣。
要作多少次夢,才能從現實中醒來?
對她而言,人生不是電影或小說,可憐兮兮地哀泣一場,一切就會過去。也不是只要心理受了傷,馬上就能得到一雙溫柔的手,擁抱她受創的心。也沒有人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會陪在她身旁,遠離孤寂。
人生這條路,她注定得一個人走。一如她一個人由台北流浪到東京,一如她由未來流浪到過去。
奇怪,之前在塔密爾,宣德將她驅逐出境的時候她也很難過,可是情況並沒有如此嚴重,為什麼她這次受到的打擊這麼大?接下來她要怎麼辦?她一個人回不了塔密爾,就算回去了又有怎樣?就算她回到了塔密爾,也奇跡似地回到了現代,又有怎麼樣?那里不過是另一個她想逃離的地方。
不管在哪里,孤獨總是如影形隨。
她抬起手腕,無神地看著上頭系的幸運帶,那是她在離開塔密爾的前一個晚上為自己編的。
「等一下!」悠理叫住了準備出動傾倒破碎帶子的侍女,拆下了手腕上的那一條。「這個也拿去丟掉!」
她沒有力氣再憤恨地剪斷它。至于當初她向這條帶子許了什麼願,她讓自己從這一刻起開始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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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悠理再也不去找宣德,更懶得參加豫王府里女眷們的聚會和娛樂活動,連京城里熱鬧非凡的新慶賀盛典都不參加,成天窩在房里,也不再探詢有關宣德的情報,從今以後,大家各走各的陽關道。
「悠理姑娘,今兒個府里有請雜技團來表演慶年節,很精彩呢!大伙都到戲閣里看熱鬧,你快去嘛!」侍女開心地拉著她。
「你去看就好,」她低頭玩一個人的圈圈叉叉的游戲,不然就玩賓果,或涂鴉一些丑不拉嘰的女圭女圭頭。
「您這樣不行的,」侍女擔憂地看著她桌上小山高的垃圾紙,全是亂七八糟的圖紋。「您這幾天老是一個人窩著,會悶出病的。」
「我沒那麼虛弱。」她停下得筆來冷冷地向侍女開口。「你也不用浪費心力在我身上,去忙你的事就行。放心,我不會打小報告。」語畢,她繼續埋首亂畫。
「您別這樣嘛……」這樣的悠理和以前的她完全不同,沒有了愉悅的氣氛,也沒有活力。
侍女只能安靜退下,留她一個人沉默地打發時間,她這些日子以來誰也不見,布佔泰幾度探視都被擋在門外,對亭蘭的邀請同游也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
她讓自己在這個時空里完全孤立。從現在開始,她要做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唯有這樣,她才不會再慷慨的浪費自己寶貴的感情,也不會太容易被小事刺傷了心。
「你涂個什麼鬼東西?」一句輕蔑的低語掃過她的頭頂。
一抬眼,竟然看到站在她身旁俯視桌面的宣德。
「你來干什麼?」她不爽地丟下筆,立刻起身遠離座位跑到門邊。
「這是我自己的家,走到哪兒還需要理由?」他微揚下巴睥睨著她。那神情該死的臭屁,也該死的好看。
「你想待就待,我走。」
「你不是要乖乖待在房里當囚犯?怎麼我一來探監,你就打算越獄?」
「我越獄?」她止住跨向門外的腳步。「你不請自來又鬼鬼祟祟,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再說在我的罪狀還沒被訂出來以前我不是你的囚犯!」
「率先不請自來、鬼鬼祟祟的人不是我吧?」他一步步慢慢地逼近她。「怎麼不問問是誰在前些日子總是午夜時分潛入男人臥房?」
如果是以前,她會卯足全力跟他唇槍舌劍,自我陶醉在打情罵俏的幻想之中,可是她已經醒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殘酷現實已經讓她由妄想中清醒,看見自己一直都在扮演的角色有多可笑、多廉價!
「你來問口供的嗎?」她戒備十足地遙遙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