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當時和順承郡王的兒子談得十分不愉快。」要不然為何會無故遷怒他人!
三天之後,她就不在了,再也沒人會對他們枯燥的日常瑣事感到興奮好奇,沒有人會忽然大呼小叫贊嘆這片他們看習慣的土地與美景,沒有人會說些令大伙丈二金剛措不著頭緒的怪言怪語,而且自己還毫無所察的沾沾自喜一路扯下去。
「你還在磨藥?」額寅大夫和布佔泰一回帳里就看見她手腳並用地忙著。「你已經磨了好幾缽了,磨這麼多做什麼?」帳里還牽著線掛晾著一束束要陰干的藥材,擁擠不堪。
「我這已經是最後要磨的一批藥,磨完就沒事了。」悠理起勁地磨呀磨,毫不在乎之前手上起的水泡已經漸漸磨成繭。
「你一點危機感也沒有嗎?」額寅大夫疑問道。他就不信,哪有一個女孩踫到這種困境還能夠悠然自在,毫不考慮。
「有啊,我正在擔心到底有沒有足夠時間完成我的計劃。」
「什麼計劃?」她該不會笨到用美人計讓宣德收回命令吧——雖然她的確有這本錢!
「嘿嘿,秘密!」她一邊指揮布佔泰搜不要的粗布線,一邊忙著磨粉晾藥。
「你這丫頭。」真拿她沒轍。
「你……還真看得開。」布佔泰在一旁忍不住低嘆。
「反正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攆了。」她專心磨著藥,但硬拉著微笑弧度的雙唇開始微有顫抖,任誰也不敢多問,怕粉碎她佯裝堅強的最後尊嚴。
或許,她天生就有被人驅逐的特質吧!不論走到哪里,面對什麼人,都會淪入同樣的狀況。父母想把她送到老遠的英國寄宿學校,小野叔叔想把她盡快送回台灣,雷大哥也是想趕緊把她送回前父母那里,快快抽身,宣德的驅逐令,對她來說已經不算什麼。為什麼她此刻會有心頭空空的感覺?好像心中原本充塞的許多美夢和期待,全在宣德攆她走的剎那間崩潰瓦解。她在乞求什麼?該不會笨到以為宣德會對她有好感吧?想著想著,竟眼眶潮紅的傻笑起來。就當她是世界上最最笨的白痴吧,當她是最愛作夢,最自作多情的大花痴吧。可是花痴也有花痴可愛的一面呀,宣德真是太不懂得欣賞了。
這就是他沒眼光、沒福氣的地方!
悠理抬袖抹抹眼楮,笑著繼續忙手邊的工作。額寅大夫和布佔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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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佔泰沮喪地提著今日要替宣德更替的傷藥,往宣德住的氈房前進。
這雨天的塔密爾氣氛十分凝重,每個人又陷入爆炸事件初期的愁雲慘霧中,因為大家都已經知道天女即將被驅離的事。
只不過少了一點聒噪的悅耳聲音,少了一個沒事活蹦亂跳的身影,為什麼每個人都沒了元氣少了神?
只不過是個天上掉下來的不速之客要走了而已,她和大伙相處也不過短短一個月,為什麼會讓每個人都郁郁寡歡、失魂落魄?
他低頭又是長長一嘆。
「宣德大人,我替您送今日的傷藥來了。」他在門外通報後久久不得回音,以為沒人在內,正打算進去放好藥包便回頭做苦力時,赫然被氈房內矗立的身影嚇到。
「大人,原來您在房里!我以為……」布佔泰被眼前怪異的景象打住了口。
宣德大人在發呆!他伺候宣德這麼多年了,從沒見過他會如此思緒縹緲的發著呆。
「布佔泰?」他失神許久才感覺到房里有外人在。
「我……送今天的傷藥來了。」
「不用,我背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轉身下令。「你替我打點行李,明天隨我前往北京。」
「北京?」該不會向順承郡王借不到兵,宣德就打算回京一狀告到皇上跟前去?
「怎麼?還不替我更衣?」宣德已經派著垂著兩手等得不耐煩了。
「啊,是!」布佔泰連忙興奮的趕上前去,宣德大人是忘記了,這是不再生氣處罰他了?前天他才罷了自己的職位,今天卻無意間吩咐著自己服待了二十多年的職務,宣德大人是怎麼了?
他又是一臉心思游蕩的出神模樣。
「您是在擔心遲遲借不到軍力的事嗎?」看他沒反應,布佔泰小心翼翼地低聲試探著,「還是幽靈姑娘……」
宣德赫然回神與渾身繃緊的線條嚇了布佔泰一跳,但兩人都沒再作聲,布佔泰更是緊張兮兮的趕緊替他把衣服換好!
是了,答案就是幽靈姑娘沒錯!
「這兩天彈藥庫的重建工作進度如何?」宣德又恢復了高高在上、公事公辦的冷漠姿態。
「全按計劃進行,只是士氣不振,大伙的情緒都很低迷。」為了增強戲劇效果,布佔泰還刻意重重長嘆一聲。
「士氣不振?」
「也沒什麼了。」呵呵,大人果然中計,「大家才剛遭到爆炸事件的震撼,內心難免受到打擊,既戒備又不安,正巧咱們這兒突然冒出個天女,人哪,一旦心靈受創或空虛,最需要點奇跡來彌補傷痛。不過大家也開心不了多久,因為幽靈姑娘明兒個就得走了。」
宣德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直挺挺地立著讓布佔泰伺候更衣。
「幽靈姑娘的反應倒奇怪。」布佔泰知道宣德真正想探听的是悠理的狀況。他也清楚宣德是不可能主動開口問的。「她既沒哭鬧也沒求饒,像過一般日子似的打理著雜務,我原以為她會想個法子留在此地,沒想到她已經決定先和牛羊牲畜隊伍一同移往秋季牧場,再另做打算。」
什麼打算?她還能去哪兒?不知不覺中,宣德又陷入沉思。
不管她去哪里,都不關他的事。他該煩惱的是軍務和兵力的重新配置,其他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必顧慮。可是她要去哪兒?那樣一個細致嬌貴的小女孩禁得起飄泊的艱苦日子嗎?
她為什麼不叫求他讓她留下?他整整等了兩天,也早準備好了答案,她為什麼不像以前那樣,跑來跟他談判?
「跟將軍呈報了嗎?」
「什麼?」布佔泰的話再度打斷他的思緒。
「我說,您的北京之行跟將軍呈報過了嗎?」
「報過了,他還調了一些人馬隨我們同行,可能另有任務順道執行。」別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他可不是閑閑無事的風流公子,滿腦子只裝進女人的身影。
「宣德大人,既然大伙都不希望幽靈姑娘走,何不讓她留下來?」布佔泰借「大伙」之名,直搗宣德的內心。他看不下去這兩人因為放不下各自身段,而就此分離。這兩人之間,明明有著某種聯系。
「你剛才說,士兵們最近因為她要離去的事而士氣不振?」
「是啊。」連宣德大人都變得沒精打采。
「她才來一個月,就把每個人的心思和行事步調搞得天翻地覆,要是再多留她一些時日,你想大伙的情況會如何?」
「這……」這他倒沒想過。
「況且她也說過自己在等回去的時機,你想她可能一輩子留在塔密爾嗎?屆時士兵們的情緒會更幾倍于現在的狀況?」
布佔泰可給問倒了,啞口無言。
「長痛不如短痛。反正大伙現在的情緒只會低迷一陣子,過了秋日,多得是讓他們忙不完的事,沒空會多愁善感。」
宣德打退布佔泰提議的同時,也打退自己殘存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