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自己在困境當中最好的慰藉、最好的依靠。可是要依靠到什麼程度,才不至于成為對方沉重的負擔?她只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心里舒坦一點,不再郁結,卻從來沒注意自己早在這無形之中,給朋友添了多少困擾與負擔。
一次、兩次的依賴,會養成習慣性的依賴。靈魂錯體造些問題,難道她自己不能解決嗎?但她像縮頭烏龜似的,只顧著扮好「元瑛」的角色、做好她協助查案的職責,卻把所有的爛攤子留給元卿去收拾。這是她對待朋友應有的態度嗎?
唉,女人當自強!她應該更獨立自主、應該更有所作為,而不是做一個只會拖累朋友的累贅。
「芙蓉格格……」一個純稚怯懦的童音在她身邊響起。芙蓉低眼,就瞧見雙手恭敬地端著白絹的小童僕。
白絹?她眨眨眼,才知道自己流淚了。一把抓過白絹,迅速的抹掉不該流下的懦弱證物,吸了吸鼻子,她轉身面對小童僕。
「你知道我是芙蓉的事?」
「小的自您和元瑛貝勒錯體時,一直都在元卿貝勒身旁看照一切。該明白的事,小的不會不清楚。」眉清目秀的十一、二歲小童僕恭順有禮的應對著。
「你是元卿的貼身童僕之一吧。」她記得常在元卿身旁看過他。「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小陽。」
「好,小陽,我記住了。」她把白絹扔回小陽手中,抬頭挺胸、目光炯炯。「替我好好兒照頂元卿,一有事情立刻向我稟報。」
「小的知道。」
「還有,」芙蓉在轉身離去之際,忽而回身吩咐小陽。「我是‘元瑛貝勒’,在人前可別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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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芙蓉格格,敬謹親王府三貝勒元瑛來訪。」
「元……元瑛?」現在仍為「芙蓉身」的正牌元瑛嚇了一跳,與他正在一同吟詩作賦的官家小姐們被他的反應愣得不知所以。「對不起,你們稍待一會兒,我出去看看。」
當元瑛來到偏廳時,被她展現的沉穩氣勢懾到。雖然芙蓉現在寄宿著的,原本就是他的軀殼,可是元瑛從小到大,只看過嬌聲貴氣的自己、斯文懦弱的自己、無所擔當的自己。而現在,如此散發英武架式、大將風範的「自己」,卻是元瑛從不曾見過的。
「你是來探望你額娘……不,左夫人的嗎?」元瑛不自在的暗暗一咳。
「不,我是來替你帶點東西,‘芙蓉格格’。」
芙蓉不是不想探望一下自己的家人,但她絕不再任性妄為,她已經決定要做個擔當大局的人,就得盡好自己的職責。
「帶東西給我?」這倒真的頗令元瑛意外。
芙蓉以手指彈了一個響聲,一群家僕魚貫進入,放下大大小小的擔子。各式名貴燻香、雕花銀盆、鏡奩漱具等,全是元瑛平日慣用的東西,後面一排僕人甚至端著一籠籠布幔重重卻仍掩不住香氣的熱食點心。一聞味道,元瑛就知道這全是他向來愛吃的那幾種口味。
「芙蓉,你……‘元瑛貝勒’,你怎會想要帶這些東西給我?」他還以為芙蓉若不是來找他挑釁,就只是藉訪他之名,實則是來探望家人。
芙蓉微微抬手,把偏廳內所有下人支走,只留她和元瑛兩人。「看來你把我的身子照顧得挺周到的。」
「彼此彼此。」元瑛也是難得看見「自己」也有英姿煥發的一面,不過他還不太想向芙蓉道謝。前不久才放話說不會與芙蓉善罷甘休,現在就輕輕松松的講和……他才不想這麼遜!
「我東西送到了,希望你在這兒的日子不會過得太委屈。」芙蓉十分虛弱的垂頭嘆氣。「我不多打擾了,告辭。」
「等一下!」元瑛急急喚住芙蓉轉頭離去的高大身子。她回頭質疑元瑛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對望半天卻只見他局促得好像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的確不知道,元瑛只是在芙蓉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一股由她散發的奇怪感受。她好像是沮喪,也彷佛是落寞。一時忘情,他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叫住芙蓉。
「那個……我……呃……」要扯什麼理由呢?他干嘛不自覺的叫住芙蓉?
「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再替你帶過來的嗎?」
「你……喝杯茶再走吧。」元瑛並不是胡亂抓個藉口留她,而是……「我看你好像很冷,喝過茶再上路吧。」
元瑛誠懇的交代過後,便叫屋外的家僕進來伺候。
她冷?她不覺得冷啊。她身上穿的可是昂貴輕曖的貂皮大氅,一身尊榮華麗的保曖衣裳,連兩掌掌心都熱烘烘的,十指指尖泛著曖紅。她會冷嗎?
「坐吧。這兒本來就是你家,不必客氣。」元瑛落落大方的招呼著,在下人上好熱茶後,便把所有人支走,再度留下他們兩人獨處。
接過燒得燙手的熱茶,芙蓉坐在椅上雙手緊緊捧著,沿著杯緣不斷嗅著一團團白呼呼的熱氣,彷佛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我家不好待吧。」
芙蓉一愣。「什麼?」她轉而看向嬌小的元瑛,這應該是她開口對元瑛說的話,可是她明明覺得方才自己是耳朵接收這句詞兒。
「我家啊,除了元卿和我額娘以外,沒一個人會給我好臉色看。我討厭入宮當差,偏這一等侍衛的職位又是皇上御賜的,想賴都賴不掉,煩死了。」還是像現在這樣,當個女孩比較好。
「不會啊,入宮當差有什麼不好?這世上幾人能有進出紫禁城、行走乾清門的機會?」要不是她現在正好是男兒身,這輩子恐怕連宮里長什麼樣兒都沒福分瞧見。
「你喜歡就盡避當去。看你當個十年、二十年,天天做那些機械化的儀式,還會不會覺得有趣!」他可是膩得要死。
「當然有趣。宮里那麼多新鮮事兒,平日又可趁著男兒身之際,四處跑馬游歷,就連出去逛逛,也沒人會叨念一句。」當男人就是有這好處。若她仍是女兒身,做這些瘋狂舉動,鐵定被人指為不端莊、男人樣!
「你最好別在入值時給我出什麼差錯!我在家中已是最沒出息、最被阿瑪瞧不起的一個,你可別給我捅出個什麼樓子。」元瑛捧著熱茶杯冷哼一聲。
「你也給我小心一點,別把你的娘兒們樣過度發揚光大!我可是人盡皆知的女中豪杰,爽快性格。」元瑛這家伙,和他說不到幾句話就會惹得她大動肝火。
「男人婆。」無藥可救的家伙,比他更不像女人的女人,哼!
「你沒忘記我上回演的戲碼吧,元瑛貝勒。」反正現在四下無人,直呼彼此應有的稱號應該無所謂。
「什麼戲碼?」
「要我在這里再表演一次嗎?」芙蓉歹毒一笑,開始動手做出要解領扣的動作。
「等一下!慢慢慢……」元瑛嚇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放下杯子立刻抓緊芙蓉的領口。「你可別在這里亂來!」
「那你最好對我說話客氣點。」哼哼,站在優勢上的滋味真是太美妙了,連原先沉悶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你搞清楚,左芙蓉!本貝勒是以君子風度為重才不跟你計較,你休想藉此乘機吃定我。你能月兌我衣服,我可是也能同禮回報的。你要我試試看嗎?」這個左芙蓉簡直是妖孽,總能氣得他七竅生煙、修養全毀。
「你月兌啊,你有本事就月兌啊。」芙蓉算準了元瑛鐵定不敢,因為此刻他的臉紅得像晚霞。嘿,沒想到她自個的形貌一旦嬌羞起來,竟然如此嫵媚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