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貝勒他……他平日待二少女乃女乃極好,甚至還公然打情罵俏。」
「是啊,當時費英東大人也在場,二貝勒根本不避諱。」
這是思麟平日的行徑沒錯,碩王爺得意洋洋的想著。他的大兒子思麒老成持重,個性冷酷嚴苛,的確是塊成大器的材料。但他就是比較偏袒風流倜儻,卻又能領兵作戰、屢建奇功的二兒子思麟。
還是思麟比較有乃父之風!碩王爺嘴角開心的揚著,根本沒注意到福晉早就挑高了左眉冷冷地盯著他看。
「而且自從皇上下詔,此次秋狩破例允許女眷參與,二貝勒就天天陪著二少女乃女乃練習騎射,免得她與皇上愛妃比射較勁時出了岔子。」一名下人恭敬答道。
比射較勁?
所有的人一听,臉都沉了一半。大家都明白這是豫王府宣慈貝勒在報復思麟失約,故意下此毒計困死思麟。那麼嬌貴體弱的白玉娃兒,怎麼可能會是騎射好手?這是連一般村夫民婦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人敢在朝堂上提出來抗辯。
誰敢掃皇上的興?誰敢與豫王爺對立?所有的人也只能「很抱歉」的站在一旁,看思麟的好戲。
碩王爺冷哼一聲。「我听來听去,根本听不出思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海雅。疼她寵她,還替她背了個大麻煩也毫無怨尤。倒是這個佟家丫頭,你看她是怎麼待我們家的思麟的!」
真想一把掐死這個混帳老頭!碩福晉面色平穩,額上的青筋卻已微微浮起。她硬是壓抑了火氣繼續盤問,「那思麟與海雅昨夜是鬧了什麼事?怎麼會留海雅一個人在屋內,發燒昏倒了大半夜才被丫鬟們發現?」
「這……其實……」跪在地上的下人們都支支吾吾,不敢講明。
碩福晉察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說不定昨夜海雅發病只是冰山一角,事實上大有隱情。
「直說!」冷然淡漠的一句,從一直保持沉默的思麒口中吐出。
「其實……二貝勒和二少女乃女乃到目前為止從未同房。」
「什麼?」碩王爺轟然一吼,一屋子人的耳朵全被震得嗡嗡作響。「成親到現在還未同房?」
「這麼重要的事,你們竟然沒來通報?」連碩福晉都忍不住動怒。擱在桌上的手已經握成拳頭,氣得發抖。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一團下人拼命磕頭求饒,其中一個地位較長的僕役冒死說出原因。
「稟福晉,是二貝勒要我們保守秘密。二貝勒說二少女乃女乃初為人婦,對碩王府的人事物又不盡熟悉,和她以往過的格格生活完全不同。二貝勒不願強人所難,一直在包容退讓,只等二少女乃女乃能有誠心接納他的那一天。可是昨兒個夜里大伙全都親眼瞧見了,二少女乃女乃又推又罵的把二貝勒趕出房門外,根本不讓二貝勒進房去。」
「豈有此理!」碩王爺拍桌咆哮。「思麟娶她回來,本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又不是娶她回來當尊佛像,擺在府里膜拜供養。這種媳婦不要也罷!」
「對!叫她滾回佟家去!」亭蘭附議。
「謎底……已經全部解開了。」碩福晉瞇起神秘而不可測的雙眼,仿佛已經看穿了某件大家尚未明了的秘密。
「什麼謎底不謎底的,錯的人根本就是海雅!」亭蘭站起身來為二阿哥伸張正義。「連下人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二阿哥是如何的委屈求全。他卻在我們面前一樣嬉笑打鬧,誰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啊!那個海雅小病一場就哀哀叫,想要博人同情。額娘,您根本被她騙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亭蘭和碩王爺已經站在同一陣線。
「叫佟王爺把他這無理取鬧的格格帶回去,好好管教!」
「這就著了思麟的道!」思麒冷然一笑,說出了一句令全場安靜的話。
他和弟弟思麟同在一個娘胎里待了九個月,思麟在使什麼花招他會不清楚?這招瞕眼法他打從一開始就識破了。怎麼可能在大喜當日還寧死不娶的思麟,會突然改變態度,對海雅格格溫柔寵愛、包容退讓?這其中必定有詐。
原來思麟的目的就是要讓大伙對他不值,主動提出叫海雅滾回佟家的意見,讓他來當無辜的受害者!
識破這個謎底的另一個人,就是碩福晉。
「這下子怎麼收拾?」碩福晉話中有話的刺探思麒。
「我來處理。」思麒輕松俐落地答道,臉上卻深沉冷冽的漾起詭異笑容。「我會讓他們倆難分難舍一輩子。」
一定要讓思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四章
十五望日,一輪明月。
老遠的碩王府正廳一片鬧烘烘,海雅與思麟的院落——月華苑,卻一片靜悄悄,只剩海雅一人躺在床上沉睡養病。
一半的僕役全被碩福晉差去,另一半則因照顧著海雅的病,忙了一天,也都休息了。所以思麟可以毫無顧忌的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海雅——這是他成親以來每天晚上必來偷偷「惡補」的定心法。
他喜歡看海雅——原因連他自己也很難解釋。他見過的絕世美女不在少數,但從沒有人可以讓他回神的時候,才警覺到不知自己情不自禁的看了她多久。
海雅很美。思麟俯在床邊,輕輕撫著她沉睡的臉。透過窗外明月光華,讓海雅渾身泛著柔美的色彩。她像西洋水晶打造的女圭女圭,晶瑩剔透,醒著的時候,更是活潑靈動。但是思麟就是無法在人前展露他對海雅的喜愛——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本能的向她挨近。
思麟輕輕地以手爬梳她披散的長發,意外地發現它們竟然像絲緞一般縴細柔軟。他的手指溫柔地纏繞把玩著這令他心醉的長發,動作輕巧的將她繡包內仔細收藏的馬尾拿出來,替她在耳鬢邊編惡劣一條細細的長辮。
「宿昔不梳頭,發絲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他一面把馬尾編進辮子里,一面低聲吟著。「如果我不是被人逼騙著,不得不娶你,而是因為某時某地巧遇你,一見鐘情而向你求親,我們大概真會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屬吧!」
思麟低沉而富磁性的渾厚嗓音飄入海雅心里。隨著他輕輕離去的腳步,她沉沉墜入深邃的夢境。她真的作了這樣的夢——
正在升龍客棧休憩的她,一副清麗動人的女兒裝扮,聆听著如波濤般忽遠忽近的歌妓歌聲。她該走了,該是回家的時候了,卻在客棧外的大道上被兩、三匹突然勒停在她眼前的巨馬嚇到。
塵土飛揚,白霧茫茫。等到她回神抬眼一望,一匹壯碩健美的火紅鬃馬上坐的是一副高大結實的身軀。他全身武將裝扮,帶著正黃旗旗幟,俊美得令人失了神智的臉上,有一雙勾魂懾魄的琥珀色眼楮。
「你叫什麼名字?」
「我……」海雅被他的笑容奪去了心魂,只能痴痴傻傻地被他英雄氣勢下的柔情征服。「海雅,佟海雅。你呢?」
他更開心的笑了起來,隨著馬而左右的踏動,他的臉約略轉向,完全被太陽的金光照耀,絢麗燦爛,令她幾乎張不開眼,只見他的身形在陽光下逐漸模糊成一片。
「思麟,伊爾根覺羅氏的貝勒。」他的身影幻化成一片閃爍光芒,笑聲卻依然爽朗豪放。「我將是你的丈夫,你此生唯一的男人!」
「思麟……」海雅不自覺得漾起了羞怯的笑容。
「海雅,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