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盡量不做出什麼表情,扯了扯東寅的手,低聲道︰「……上樓了。」
心跳快得出奇。
從放學回來,瞧到東辰沒有來校接她,便一路心神不寧。路上又听了東寅講到那些前因後果,卯卯到現在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急著回家看到東辰。安靜的東辰,他像是她的定心丸,她瞧了他便覺得什麼也不怕了。
而身邊的東寅,到底是危險的。她即便給予他再多的信任,和這個人走在一起也總覺得不安全。
「卯卯。」
手被握緊了。出了電梯,東寅的腳步放得越來越慢。卯卯心跳劇烈得像是要躍出喉嚨。
房門是半掩的。
卯卯心直沉了下去。
東寅拉過她的手,想也不想迅速轉身。
卯卯知道他要帶自己逃,可是——
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逃?一瞬間,不祥的預感猶如穿雨碎雨般襲向心頭,卯卯什麼都顧不得了,重重地掙開他的手——
「東辰!」她大聲喊著,撲向門內。
東寅一個不防,手被她掙開,等到再伸手去拖,卻見門一下被拉開,卯卯身體猛地被拽了進去,一只雪亮的匕首抵在她頸中。
「南旗寅,你來得正巧。」
室內一名黑衣男人起了身,靜靜地望了過來。
東寅神色只是微微一動,走進了門內。
大門砰然關閉。
東辰就伏在桌下,身體被制伏,不言不動,只是偶爾會發出間歇性的抽搐。他的一只胳膊伸出來,手臂雪似的蒼白,隱有一處細微的血點。
東寅眯起眼。
面前的黑衣男人嘴角浮起陰冷的笑,伸手朝他微微一晃——
那是一個普通的注射器。
之後他便從衣袋里拿出一只雪白的手帕,輕輕地包住了那注射器,放回了大衣的口袋。
「南旗寅,乖乖跟我們回去。」
東寅望向倒地的東辰,眼底深處瞬息萬變,「我會走,先放了他。」
腳步移了移,下意識地遮住身後卯卯的視線,不忍讓她看到那殘酷已極的情景。
「東辰……」
卯卯喃喃地叫了一聲。方才只是微微一晃,已讓她半天呆怔,仿若石化——
那只注射器,她是見過的!
彼時的燕潔儀!
那噩夢般的情景如今在這里重現,她只覺得腦海一陣天旋地轉。
胃里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上涌,胃液翻騰著,她幾欲嘔吐。
東辰,那穿著潔白的醫生長袍的東辰,修長的手指溫柔撫模著黑貓的東辰,說她是一個勇敢的好女孩的東辰……
他該是那個星球上守護著他唯一玫瑰的東辰,每天看著無數次的日落,起起伏伏的心情不必和任何人分享,他淡泊無爭,永遠安寧……他怎麼可以沾染上如此骯髒的東西?
卯卯驀地叫了起來︰「東辰,東辰——」
極度的恐懼讓她產生劇烈的反抗意識,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危險。身後的人略一使力,卯卯頸子就被劃了一下,輕輕一道口子,血卻緩緩流出。
她帶了血,卻全然不覺痛,掙不開身後的桎梏,便毫不猶豫地低頭對著那人的手指咬了下去。
「啊……」
身後一聲慘叫。
那慘叫讓她驀地萌生出一絲恨意。不該的,東辰原可以過著最平靜寧和的生活,哪里受得住這樣的侵擾?
——東辰會被他們毀掉,東辰會被他們毀掉!
卯卯狠狠咬住身後人的手指,恨意在迸發,她死也不肯松口,嘴里連續不斷發出低低的嗚咽。
「卯卯,放手,卯卯!」
東寅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她,整個身形都籠過去,保護她。
卯卯仍是死不松口,嘴里鮮血淋灕。東辰倒在地上的情景浮現在卯卯眼前。身後東寅的喊聲模糊遙遠,連擁抱都是這樣的讓她憎惡……她再也不想理他,再也不願看到他了……
那男人手指都快被她咬斷,一時間恐懼迸發,想也不想便把手里的匕首刺了過去。
卯卯只覺得一件冰冷的物體刺進了她的月復部。
溫熱的液體迅速涌出,濡濕了她的衣服。
抬了頭,東寅的神色仿若見鬼,
他看著她瞬間變白的臉色,一時劇震,「卯卯!」
黑衣男人瞧到那源源不斷的血液,神色微微一變,槍托用力擊向東寅的腦袋。那些人手法熟練,東寅正心神大亂,一個不備,身體便倒了下去。
此時的卯卯視線已變得模糊,月復部創傷如燒如灼,痛得她眼前發黑。
到底是失去了知覺。
椎心似的毒。
丁卯卯畢生難忘,十七歲那年她經歷了一個最為黑暗漫長的冬天。
她月復部中刀,之後傷口感染,一直高燒不退。躺在醫院昏沉了一個多月,由黃媽他們拼力照拂,她到底還是活了回來。醒來後,黃媽已哭成了淚人。
不堪的回憶在腦海中像是轉風車一樣轉了一輪,卯卯張口想問,喉頭卻沙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黃媽瞧著她氣若游絲的樣子,知道她有話要問,卻不知她要說什麼,只急急勸她︰「卯卯,你好好休息,卯卯……」
卯卯心神混亂,那記憶在腦海里轉來轉去,她疑心那是一場噩夢。可是誰來解釋,她月復部的刀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此時她會躺在醫院里?
黃媽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溫暖,讓卯卯微微呼吸漸漸平定。
黃媽附在她耳邊說︰「卯卯你放心,東寅他很好。」
是,東寅他很好。
他總是很好,可是他給身邊的人帶來了什麼?
回憶定格在那團伏在桌下的黑影,卯卯一時心魂俱碎,盯住黃媽。
黃媽瞧到她的嘴唇發顫,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喉嚨卻只發出喑啞不堪的聲響。
最後黃媽到底還是瞧出了她口中念的那名字,一時神色變了變。
「東辰……東辰……」
她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黃媽立時拉住她,「卯卯,卯卯不要亂動,東辰他……」她停了停,迎視著卯卯那漆黑的眸子,嘴里喃喃,「東辰他……他還好。卯卯,你不要亂想,一切都好……你只管養好身體。」
卯卯望進黃媽的眼底深處。
迎著那雙年老而混濁的眼楮,卯卯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從來不是聰明的人,可是少女的思維分外澄澈,那直覺一下子擊中了她。于是慢慢地閉上了眼楮,只期望自己再也不要醒來。
生活在獨立星球上的小王子,每天看著無數次的日落,養護著內心開出來的花。
他哪里受得了世間的骯髒。
天成公司帶走了東辰,同去的還有東寅。
那樣的危險境地,他們是怎麼熬了過來,卯卯並不清楚。不管如何之前東寅的一句算是說對了——
只要兩天。也只有兩天的時候,他暗地里和尼儂聯手操控,之前已發往各大媒體記者的那些證據已如潮水般爆發。
天成公司受到劇創。
那些證據,全是有關天成公司拿毒品控制藝人的鐵證。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東寅暗自打通了無數的關系,聯合各路的記者,一起揭出如此天大的黑幕,天成公司即便手眼通天,也再也禁不住這樣的爆料,潰不成軍。
天成公司自此解散,東辰被救回,連同幾個身敗名裂的毒癮藝人一起被強行送往戒毒所。
沒過幾天,就傳出東辰毒癮發作跳樓自殺的消息。
冥冥之手像是有神之手在操控著一切。他自從出生起便是一個毒嬰,到最後死,仍是因為這附骨之蛆似的毒。
至此,世上再無東辰此人。
心髒驀地一顫,呼吸屏住。
丁卯卯抬起了眼楮。
窗子是關閉的,擋住了室內燠熱的空氣。可是往事便像這米白色的窗簾,無風自舞,悄悄襲來。
這里哪里?這是哪里?
四周是簡單的白色牆壁,兩只單人床,兩張書桌,床尾有兩只小小的冰箱,此時正發出機器悄然運作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