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六月的台北就像個大蒸籠,蒸得人跟包子一樣都要熟了,不知有沒有人想買人肉包子?
這天下午,莊凱嵐在研究室里被計算機打……喔不,是對著計算機打鍵盤,桌上還有一迭數據要處理。誰教她身為博士班研究生和教授助理,每天總有一堆鬼使神差的雜務,指導教授等于她的頂頭上司,攸關她的畢業大計,說啥都是聖旨。
此刻,只見偉大的翁棋南教授拿手機站在窗前,不知在鬼吼鬼叫什麼,已經講了十多分鐘。
莊凱嵐身為奴才豈敢抱怨,但主子嗓門大得很,讓她听到了幾句關鍵話︰「免驚,你阿公什麼沒有就是辦法很多……安啦,包在我身上,我們下禮拜一起出國……我馬上找人去代你的班!」
八成又是教授的寶貝金孫,歷史系大三的翁展帆少爺,臭屁又自戀的小表頭,雖有幾分姿色可惜個性太機車,跟他爺爺一樣就愛使喚別人。重點是,從這通電話听來又有她的事了,誰教她是個看教授臉色生活的下等人,平時苦力、僕人、司機都在做了,苦惱也沒用,認命吧。
丙不其然,翁大教授一講完電話就喊道︰「阿凱!」
「是!」莊凱嵐乖乖答令,大家都叫她阿凱或小凱,沒有人會想叫她阿嵐或小嵐,因為那太女性化了,不適合她粗獷的外型。雖然她已是二十五歲(開始走下坡)的女人,但身高有一七二,頭發剪得超短,老是穿格子襯衫、卡其褲和夾腳拖鞋,再背上運動背包,常被誤認是大學部的男生。
「妳下禮拜開始放暑假,去彰化給我做研究。」翁棋南說得輕松,彷佛只是在討論午餐菜色。
「請問彰化有什麼可以研究的?」肉圓?
「有一家花王花苑需要人手,妳去打工賺錢,順便研究花卉產業,開學以後給我一篇報告。」
花王花苑?念起來好拗口!教授好像忘了她念的是歷史研究所,論文主題是台灣原住民遷徙史,怎麼扯得到花卉產業?然而教授說的都對,學生只能點頭稱是。
「小的知道了。」也罷,去看看又何妨?就當增廣見聞,念歷史系第一要點就是好奇,更何況還有錢拿,平常幫教授跑外務可都是免費的。
「展帆會把詳細情況告訴妳,妳可要好好表現,別砸了我們翁家的招牌!」
「是∼∼小的遵命!」莊凱嵐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對祖孫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逍遙快活得很。
就這樣,翁棋南教授捧著兩本書,開開心心的上課去了,眼看一學期即將結束,什麼成績、作業、考卷之類的雜事,通通交給萬能助理阿凱吧。
偉大的教授離開沒多久,偉大的教授孫子出現了,翁展帆一推開門就嚷嚷道︰「好熱、好熱!阿凱,給我冰吃!」
「馬上來!」莊凱嵐跳起來從小冰箱拿出紅豆牛女乃冰,雙手奉到小主人手中,這是小主人的最愛,一到夏天就得備好在冰箱,當然也是她采購來的。
翁展帆咬了幾口棒冰,隨即交代遺言……喔不,是聖旨才對。
「阿凱我跟妳說,花王花苑那邊的工作很輕松,我已經做過兩次了,薪水也不錯,妳只要去更新他們的網站,拍拍照、寫寫文章,介紹最新產品和當地景點。」
「喔。」她對小主人比較不客氣,不會說「是」,而是說「喔」。
瞧他伸手撥了撥挑染的茶色頭發,又模了模戴著耳環的耳垂,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年頭的男人都不像男人了,尤其穿著粉紅襯衫的男人都是自戀狂,她不懂大學部的女生怎會暗戀這家伙。
翁展帆又說了些注意事項,看她低頭打字記錄,歪著頭感慨道︰「妳真的很不像女人,到時跟花王大人學著點,人家可是美如天仙哪!」
「了解。」莊凱嵐又不是第一次被損,小主人愛怎麼損就怎麼損,那位花王顯然是位大美女,她盡量滾遠點就是了,免得形成太大對比,有礙大家視力健康。
「嘿嘿,本來我要去打工的,誰知道我爺爺忽然有筆經費,不招待我去公費旅游實在可惜,我們要去希臘、埃及、土耳其,怎樣?羨慕吧?」
「當然羨慕,我羨慕得要命呀∼∼」窮了二十五年的她還沒出過國,對那些文明古國心向往之。
他對她的反應相當滿意,沾沾自喜道︰「可惜妳不能去,我還想找個人幫忙提行李、搧風和奉茶呢!」
「我也覺得可惜,不能伺候展帆少爺,唉!」下人的生存之道就是隨遇而安、逆來順受,從碩士念到博士這幾年,她早有深刻領悟。
「乖!記得不要給我丟臉啊,以後我還要回那里見人的,花王大人說來還是我家遠親咧,難怪我會帥得這麼無法無天!」翁展帆伸手在她頭上一敲,也不管自己還小她三歲,敲得像烏龜殼一樣響亮。
「我一定會好好做事的,請少爺放心。」她給了個標準奴才回答,腦袋瓜早就被敲到沒有痛覺。
「算妳識相,回來給妳帶禮物,不用太感動,掰!」
就這樣,小主人昂首闊步離去,下等人繼續做她的雜事,博士班一般來說要念個三、五年,如此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修行下去,等她畢業時應該就能成仙了吧?
「嘖嘖,怎麼又睡在這里了?」
徐逸倫感覺到有人在踢他,但他不想睜開眼,除非是花仙子降臨,否則他誰也不想見。
「快給我起來!再睡下去就要被螞蟻搬走了。」
燦亮陽光從玻璃屋頂透進,徐逸倫睜開睡眼,看到滿室的花花草草,還有站在一旁俯視他的老爸。
他跟他爸長得有幾分相似,但是更像他媽,有看過的人都這麼說,他媽曾是選美皇後,美得冒泡、美得不象話,可惜美人無美命,死得太早了。
「怎麼每次我回來都看你睡在溫室?」徐家慶雙手插在褲袋,年近六十仍一派瀟灑。「直接弄張床就好了,用睡袋也太寒酸了吧?我們家是缺錢啊?」
「溫室就是要種花的,放了床太浪費空間。」徐逸倫緩緩站起身,回答得簡簡單單。
他們徐家富過三代,家大業大,他這個唯一繼承人愛做啥就做啥,老爸也不反對他種花,還派了一堆高手替他管理,他純粹只是個「花痴」,愛花成痴,做生意啥的一概不懂。
徐家慶不肯放過數落兒子的機會,繼續找借口發揮︰「瞧你頭發留這麼長,長得又像你媽,猛一看還以為你是女人,拜托你去剪個短發行不行?」
「懶得出門。」徐逸倫的世界就是花,他不喜歡出門不喜歡交際,雖說有幾個寶島之王的兄弟們,一年也只會見上一、兩次,還都是他們來找他的。
「我找理發師來家里幫你剪,而且保證找個男人。」
「過陣子還不是會變長,麻煩。」短發兩、三個月就得修剪,長發的話兩、三年也無所謂。
至于為何一定得是男人,原因是他不肯讓女人靠近,老媽去世後老爸沒再娶,但老爸天生帥勁難自棄,加上祖產事業比人強,造成一堆鶯鶯燕燕來來去去,每個都想當上他後媽,你爭我奪甚至想來個父子雙吃,搞得他腦神經衰弱,有陣子一看到女人就想吐。
說到這男人女人的問題,徐家慶就忍不住要吐大氣。「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快三十了?男人的青春也是有限的,精子的數量和質量都在下降,要把握時間快點做人,就算只有一個孫也好,不管男孩女孩我都會當成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