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看起來最多只有三十歲,你實在太會保養了!」不是紀筱紅愛拍馬屁,但每個有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黑老板的娘完全不像快五十歲的人,歲月對她顯得格外仁慈。
「唉喲∼∼你這張嘴真甜。」換作是別的女孩,白羽璇可能會認為對方巧言令色,但這個女孩有種天真單純的氣息,讓人無法懷疑她的真誠,反而心花朵朵開。
黑川徹不理會她們的對話,拿起碗筷自顧自吃了起來。什麼美不美的,在他看來都一樣,人只要簡單整潔就好,反正都會老、都會死,平凡點還比較耐看,常帶笑容的話更好看。
「其實啊,我不管在保養、飲食、運動各方面,都很下功夫的呢。」白羽璇模模自己的臉,不無自豪的說。如果她有個女兒該多好,兒子從來不會說這種貼心話。
紀筱紅走近一看,更為驚嘆。「皮膚好像豆腐,超女敕的!」
「好了好了,別再夸我了。」沒幾分鐘的工夫,白羽璇已經把紀筱紅當作自家人了,既然是公司員工,又這麼懂禮貌,當然要多疼惜。「來,你吃吃看,這是我做的咖哩、印度餅,還有羅宋湯。」
「謝謝阿姨。」紀筱紅坐到餐桌旁,吃了第一口就想哭。「好好吃喔!阿姨你是仙女嗎?」
嗚嗚,老天為什麼讓她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要是以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呃……合你口味的話就多吃點。」白羽璇一怔,這女孩看來不像是刻意討好,而是真的很愛吃!瞧她雙眼發亮,有沒有這麼嚴重啊?
「可以嗎?我可能會全部吃光耶!」
「別客氣。」白羽璇心想她個頭嬌小,吃飯速度又慢,不可能吃得了多少,沒想到她像烏龜慢跑,硬是把桌上鍋盤清了個干淨。
黑川徹沒耐心等紀筱紅吃完,如果食物夠多,這丫頭可以吃上大半天,他干脆坐到客廳沙發,打開報紙翻閱,只是他耳力好,飯桌旁的對話仍然全數听進耳里。
「啊,我真是太幸福了!」紀筱紅放下碗筷,發出滿足的嘆息。
「看不出來你這麼會吃,到底都吃到哪兒去了?瞧你根本沒什麼肉。」白羽璇大呼不可思議。「最近的女孩吃飯都像小貓似的,沒幾口就說飽了,你很難得喔。」
「哈哈,算是我唯一的優點啦!」紀筱紅抓抓自己的頭發,笑得傻頭傻腦。
以前每個接近兒子的女人,白羽璇難免都會有些挑剔,畢竟她兒子優秀聰明又長得帥,若非貨真價實的公主根本配不上他。但不知為什麼,這個叫紀筱紅的女孩,雖然跟美女兩字隔了點距離,卻怎麼看怎麼討人喜歡,可能是她的笑臉迎人,格外耀眼吧!
兒子都二十八歲了,卻一點也不急,看在她這個做母親的心里,實在看不下去,可是兒子工作忙、個性冷、興趣怪,要找到適合對象可說難上加難。
「你幾歲了?家住哪里?都有些什麼人?」白羽璇心想反正不問白不問,試探看看再說。
既然是老板的娘在問話,紀筱紅乖乖回答︰「我二十三歲,我爸媽都在台東,我有五個兄弟姊妹,各別住在不同的地方,只有過年會一起回家。我外婆是卑南族的女巫醫,我外公是平地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的卑南族血統。」
卑南族!好有趣的身世,怪不得這女孩眼楮特別大、特別有神,白羽璇繼續問︰「你們家是不是很窮?小時候你常跟兄弟姊妹搶東西吃?」
「我家以前是賣木炭的啦,還要上山砍柴,摘野菜野果,小時候我家很窮,現在改開雜貨店,有變好一點了,不過吃飯的時候還是像在打仗,我雖然很會吃卻吃得慢,只好先搶過來慢慢消化。」兒時的她外號「小猴王」,成天爬山爬樹,還喜歡溯溪抓魚,跑來跑去就是靜不住。等到青春期才開始有愛美意識,國中畢業後跑去念美容科,家人親友都難以相信,怎麼小猴王也要學打扮?
迂回了老半天,白羽璇終于問出重點︰「那麼……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我沒交過男朋友,可能我太會吃了,他們怕被我吃垮吧!」紀筱紅不是沒有少女情懷、戀愛憧憬,只是她喜歡的人都不喜歡她,喜歡她的人她偏偏不喜歡,這就是所謂的「陰錯陽差」呀。
白羽璇心底一陣歡呼,好個得來全不費工夫,同時她也注意到兒子看同一頁報紙很久了,似乎不怎麼專心看報,而是在偷听?
「阿姨跟你說啊,感情是很難預料的,說不定哪天就突然降臨了,當初我遇到小徹的爸,是在一場喪禮上,當時我女乃女乃過世,小徹的爸是禮儀師,他就這樣對我一見鐘情。」白羽璇雙手捧著臉頰,眼中光芒有如少女,仿佛一閉眼就回到二十歲那年,那份席卷身心的愛啊,生死都難忘。
「哇……」紀筱紅張大嘴驚嘆,好奇特的愛情故事,原來喪禮上也可能孕育出一朵愛之花,看來她不能妄自菲薄,就算在葬儀社工作也有機會遇到真愛的!
听到這兒,黑川徹放下報紙站趄身。「你們慢慢聊,我回樓上了,聊夠了就自己回家。」
他有點不是滋味,紀筱紅這丫頭果然人人都好,初次見面也能聊一大堆,對于她這種陽光個性,真不知該說是好是壞,總之不是他才能享有的特權,光這點就讓他不平衡,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啥好不平衡的,越想越氣,都是自己氣自己。
「等等!」白羽璇立刻喚住兒子。「你帶人家回來,也該送她回家,有沒有听過紳士風範啊?」
「你不知道怎麼回家?」黑川徹轉向紀筱紅問,他從來不覺得男人要送女人回家,這種麻煩的規矩是誰發明的?女人難道就沒有行為能力?更何況現在大白天的,又不是半夜兩、三點。
「我可以搭公車或捷運,我沒問題的。」紀筱紅來台北生活三年了,就算迷路也不算啥,多問幾個路人就是了。
「這邊走到公車站要十分鐘,萬一你迷路了又踫到壞人怎麼辦?」白羽璇擺出母親的威嚴,叱喝道︰「黑川徹!你身兼日本男人和台灣男人,可不要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
紀筱紅在旁嚇了一大跳,剛才那個溫柔親切的阿姨,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不愧是蔡婆婆所說的第三關,難怪會把媳婦人選都嚇跑。不過話說回來,比起她老媽的「河東獅吼」或「女泰山壓頂」,這還算小case了,從小被老媽罵到大的她,早練就外表臣服、內心隨意的功力。
「知道了。」黑川徹的臉色也沒怎麼變,只拿了車鑰匙說︰「走吧。」
其實他不是不願意跑這一趟,只是他多少猜出母親的用意,八成是想把他和這丫頭送作堆,這念頭讓他詫異萬分,卻又不覺討厭,到底怎麼回事?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謝謝老板、謝謝阿姨!你們都對我好好喔∼∼」紀筱紅向這對母子鞠躬致謝,他們倆都一臉要殺人的樣子,稱之「黑白無常」也不過分,懂事如她當然恭敬不如從命。在大家族成長的她,早已參透—個道理,在強風暴雨的時候,就該像蘆葦彎下腰桿,好讓風雨輕輕掠過。
「別那麼客氣,老板照顧員工本來就是應該的。」白羽璇恢復溫柔神色,速度快得驚人,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下次來玩,我做更多好吃的給你吃。」
「我一定會來的,多謝阿姨,掰掰!」一想到美食,紀筱紅心中就幸福洋溢,卻注意到老板的表情似乎有點……困擾?不好意思,天底下的母命都很難違,大家只好孝順點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