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她只冷冷回了一句。
好一個不珍惜自己的傻瓜,楊振邦知道自己應該轉身離去,卻不知是什麼力量,讓他留在原地,也許是她歌聲中的魔力,也許是她眼底的寂寞?
靜默中,雨水降落在兩人之間,也降落在天地之間,來勢洶洶,挾風帶雨,看來短時間內不會停止。
出于愛才惜才的立場,他關心問︰「妳要不要進我的車躲雨?」
他既無騎士精神也缺俠義之心,但他就是不能看她躺在草地上淋雨,這無疑是暴殄天物。
孫雨綾對他翻個白眼。「免了,我想淋雨。」多爽快的生日,被雨洗刷,徹底干淨。
「萬一感冒,妳的嗓子會弄壞的。」他絕不允許這種事,原本的頭痛已消失,轉變成另一種心煩。
「不關你的事。」瞧他的態度,彷佛是她的經紀人,只不過听首歌而已,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不發一言地,楊振邦走向黑色賓士車,而她目送他的背影,那樣沈著穩定,一個步子一個腳印,這男人顯然是掌握某些權勢的,她再遲鈍也能感受。
但那又怎樣?兩人是不同世界的人,他開名車、穿名牌,連抽的煙都是高檔貨,而她只是一個除了會唱歌,什麼也不是的十八歲女孩。
天空,請下大雨吧!她已準備好淋雨的心情。
雨簾,能隔開她和這紛擾的世界,雨聲,能阻擋一切外在的喧嘩。她只想要孤獨,純然的孤獨。
雨勢漸大,令她倍加清醒,最好整個世界下起大雨,所有人都躲在屋里,唯有她在雨中淋濕全身,忘了過去、朋友、一切,甚至是歌唱……
餅沒多久,一片黑影遮住了她的天空,原來是那多事的男人,撐著一把黑傘替她擋雨。
只見他嚴肅的臉慢慢向她靠近,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說︰「下大雨了,到我車上來。」
這听來像個恐嚇,她幾乎想笑,真有趣的家伙,為什麼要來管她?
楊振邦確實有恐嚇的意圖,三更半夜的,這女孩獨自在山上喝酒抽煙,還蠢到淋雨也不躲避,她這麼不愛惜自己,活該要受點恐嚇!
說不上為什麼,孫雨綾涌上一股孩子氣的沖動,也許是酒喝多了,也許是夜的蠱惑,她就那麼出其不意地推開了他,一面笑一面從草地上跳起,開始跑百米競賽似的狂奔。
大雨早就浸濕了她,牛仔褲因為吸收了水分而變得沉重,她像穿著一條濕透的大毛巾,在世界的浴白中游來游去。
「妳瘋了不成?」楊振邦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女孩,外表叛逆傲氣,歌聲有如天使,還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完全超出他對女人的認知範圍。
他想也不想就丟下傘,邁開腳步追上,抓住她的肩膀,緊緊地、牢牢地,怕她就要被風吹走了。
「哈哈∼∼」孫雨綾氣喘吁吁,邊喘邊笑,知道自己快醉了。她一喝醉就會笑個不停,還會做些怪事,對方一定以為她瘋了。「那又怎樣?我高興!」
避他呢,瘋就瘋吧,一生只有一次十八歲生日呀!
「上車。」他的口氣彷佛逮捕犯人的警察,引起她更多笑意。
上車就上車,一無所有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要姿色她很缺,要財物她更缺,像他這種看來什麼都有的男人,能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
楊振邦扶她坐進了前座,立刻打開暖氣,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冷得發抖,指甲也呈青白色,更別說一身的冰雨了。
但他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服貼的頭發全亂了,昂貴的西裝也毀了,尤其是眼鏡上的水珠遍流,讓他看起來像個傻瓜。
她覺得整件事既荒謬又可笑,不禁又呵呵笑了起來。
「還笑?妳真的是瘋了!」他從後座抓來一件外衣,二話不說蓋在她身上。
又是西裝外套,她聞到高級織品的味道,還有一種獨特的男人氣息,混合了煙草和古龍水,不用問,她知道是來自外套的主人,也就是眼前這多管閑事的男人。
楊振邦摘下眼鏡,一邊用面紙擦干,一邊瞪著她瞧,這女孩是不是當真有點精神失常?
他這一瞪,倒教她傻了眼,怎麼在鏡片底下是一雙這樣的眼?黑白分明,視線凌厲,彷佛可以看透人心,她不禁瑟縮了一下,或許她沒有自己想象中勇敢。
「看樣子雨是不會停了,我家就在附近,妳需要洗個熱水澡,換上干衣服。」
二十五年來,他從未帶女人回家,他住的地方就是他的城堡,不允許閑雜人等打擾,但這女孩沒花多少功夫就打破他的規矩,事實上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沖動。
「你不怕我是壞人?」孫雨綾把外套披在身上,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感到一陣昏眩浮上腦子,喝醉酒就是這麼舒服的一件事,麻木不仁。
他的回應是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往前開動,就算這是一件蠢事,他也決定蠢到底。
不需言語,她看得出他的決心,這世上當真有人想保護她的嗓子,多奇妙。
途中,她又哼起了歌,他沒發表意見,事實上,他希望這段路更長些,時間走得更慢些,就讓那歌聲繼續飄揚,沈進他心中的某處,醞釀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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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孫雨綾就幻想能住在山上,可惜她借住的每個親戚家,轉來轉去都是市區街弄,方便就學、就醫、工作,卻沒有綠樹和天空,更別想看到什麼流星。
眼前出現的這棟豪宅,讓她簡直想毛遂自薦當女佣。
獨棟的二樓洋房,有花園和車庫,綠藤爬上了白色雕欄,蜿蜒一如春意鬧人,四周種滿黃槐樹,落花紛灑在黑色路面上,在橙色燈光照耀下更顯繽紛。
丙然,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們大概也只有這一晚的緣分,孫雨綾這樣告訴自己。
「進屋里去。」楊振邦發現她對屋子看得出神,那期盼的表情顯得天真,原來她也有這一面,忘了要裝酷,就是單純樣。
他替她打開車門,她呆了一下才回過神,很難想象有男人替她開車門,她又不是什麼大明星或大美女,感覺好詭異。
房內寬闊得讓她咋舌,光是車庫就有她租屋處的好幾倍大,走進客廳,濕透的衣服立即在地毯上造成一處處小水漥,但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比起她那因為煙、酒、淋雨而受損的嗓子,他發現其他損失都不算什麼了。
「浴室就在走廊盡頭,妳先去洗澡,我拿衣服給妳。」他伸手為她指了個方向,便走上二樓去。
孫雨綾踮著腳尖,在厚厚的長毛地毯上行走,感覺自己像只跑錯地方的貓,來到浴室前,一打開就發現一座小型泳池,她住的地方只有蓮蓬頭,這里卻像高級溫泉飯店。
她立刻打開熱水,七手八腳把自己剝光,一跳進去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管今晚即將發生什麼,值得了。
熱水松弛了她的神經,令她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頭腦沉重,心情卻飄在空中。
為何她會在一個陌生男人家中泡澡?她的青梅竹馬白威曾說過她是個不要命的家伙,抱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過活,像是要看看命運還能對她怎樣。要是大伙兒們知道她今晚的奇遇,保證會嚇到嘴巴合不起來,然後說果然只有阿綾做得出這種事!
叩!叩!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外頭傳來敲門聲。
「門沒鎖。」怎麼她說的話听起來竟像是三級片中的台詞?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