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剛仍為她準備三餐、飲料和點心,無論她吃或不吃,他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
這天一早,至剛站在她桌前,說明本日行程——
「早上先開股東會議,由于時間長達六小時,要和股東一起吃午餐,晚上則和客戶用餐。」
依柔听得猛揉太陽穴,最近聚餐的機會特別多,台灣人真奇怪,談生意就非得吃飯喝酒,難道不能看場表演、喝杯咖啡就好?然而,憑她一己之力,想要抵抗「飲食文化」是不可能的,唯有入境隨俗,最好鍛鏈出銅腸鐵胃。
「總經理,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沒事。」她強打起精神,若無其事地問道︰「關于吃飯的地點,你有什麼好建議?」
如果一定要吃吃喝喝,至少給她好一點的選擇吧!
「請稍候。」他走出辦公室,沒多久,拿著一本資料夾進來,以雙手呈到她面前。「我想總經理這些年不在台灣,可能會需要一些休閑資訊。」
「這是……」依柔有種自投羅網的預感,她不該翻開這本厚重資料夾,卻又忍不住想看他到底準備了什麼?
當她一頁一頁瀏覽,不禁睜大雙眼,這家伙居然使出老套,親手寫出各處吃喝玩樂的資訊,甚至以麥克筆畫出地圖,還用貼紙標出幾顆星的評價。
「怎麼?你不會打字也不會電腦繪圖?」七年前他是個窮光蛋,只能在筆記本上寫字涂鴉,七年後他已是青年才俊,身為總經理秘書還做這種傻事?
「我會,但那不能表現我的誠意。」
「你以為我會被這種東西感動?你以為我還是那個十八歲的女孩?」他簡直欺人大甚,拿她當傻子看!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原來的你,但我的心意一直沒變過。」
不,她拒絕听這種話!她拒絕被融化!
她強忍下想搗住耳朵的沖動,雙手交握在膝上,握得那麼緊、那麼緊,以至于指甲都陷進皮膚內了。
做個深呼吸,她終于冷冷回答︰「拿走,我不需要。」
「是。」他收起資料夾,表情依舊平靜。「關于晚上和客戶吃飯的事,由我預約餐廳可以嗎?」
「隨你。」當他走出門,她才允許自己卸下武裝,把臉埋進雙手中。
可惡,這陣子沒吃蔬菜水果,天天大魚大肉,害她嘴角都發炎了。
除了飲食的問題,還有失眠的困擾︰心情的低落,再這樣下去,她都快得憂郁癥了!
程至剛呀程至剛,你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嗎?拜托你放過我吧!
夜已深,「商業晚餐」終于結束,江依柔很滿意地走出餐廳。這里不愧是程至剛推薦的地方,氣氛、菜色、服務都頗有水準,或許她真該留下那本「休閑指南」,想必有更多值得一去的好所在。
喝多了幾杯,她全身輕飄飄,仿佛快飛上天了。自從回到台灣後,一連串的事情讓她緊繃到極點,這晚,她忍不住讓自己放縱。
業務經理、公關主任和企劃組長跟在她背後,不太確定地問道︰「總經理,你還能開車嗎?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還行。」她朝屬下揮一揮手,走向停車位,沒發現自己的腳步不穩,只覺一切都很好,快活得不得了。
正要拿鑰匙開門時,有個低沉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總經理。」
真是的,這些關懷過度的屬下,未免太看不起她了!她一轉頭,卻見到最不想見的人。「你、你在這做什麼?」
程至剛在夜風中站了兩個多小時,漫長的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刻。「我想總經理可能喝多了,或者太疲倦了,請讓我開車送你。」
她冷笑。「我承認你是個盡職的秘書,但你太多管閑事了!」
「前面有警察在做酒測,如果總經理被抓到酒後駕駛,對你不好對,公司也不名譽。」他試著和她講道理,希望她三思而後行。
「我搭計程車就行了。」
「這麼晚了,單身女子搭計程車很危險。」
「你比任何人都危險!」計程車司機或許劫財劫色,這家伙卻想劫她的心。
他把這句話當作贊美,唇邊泛起暖笑。「如果你把我當成秘書,你不會覺得我危險,除非你把我當成男人。」
「你少跟我要嘴皮子!你應該唯唯諾諾、點頭稱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厚臉皮?」她罵得太過激動,一時反胃,轉身就吐。
嘔了好幾分鐘,卻只有酸味的酒,今晚她根本沒吃什麼,光顧著喝葡萄美酒。
「你真的喝多了。」他緩緩撫過她的背,不舍她那痛苦的神情。
他的車就停在她後面,他打開車門拿出礦泉水和濕紙巾,先替她擦淨嘴角,讓她喝幾口水,再扶她坐上車,為她系好安全帶。
「我送你回去。」他這不是詢問而是決定。
依柔已經無力反抗,酒意仍在體內發酵,看著他開車的側臉,她嘆息道︰「真不可思議,你竟有一天會開車載我,那台老爺機車呢?你一定把它丟了吧?」
「我還保留著,那是我爸送我的遺物,我也打算送給下一代。」
「是嗎?祝你好運。」她忽然輕笑起來,想到那些女同事送他的禮物。「你從以前就很受歡迎,應該有一堆女人想替你生孩子。」
「你心里明白我要的是誰。」他伸手模模她的額頭,只是一瞬間,卻讓她全身發燙,可惡,為何他對她總有如此影響力?
「去你的,關我什麼事……」她打個酒嗝,不太優雅。
不管她反應多冷淡,至剛仍繼續傾訴。「記得嗎?以前你爸曾問我有什麼夢想?那時我回答不出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在每個成功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支持她的男人,我的夢想就是要做你背後的男人,一輩子照顧你、支持你。」
她假裝沉沉入睡,假裝沒听到這些話,否則一顆心就要掙扎得好痛。
「睡吧!」他撫過她的發梢。「我會永遠守在你身邊。」
程至剛扶著江依柔走進屋,這是一間美麗卻寂寞的房子,由鐘點女佣打掃得相當干淨,像座樣品屋,沒有人的味道。
他當然了解其中原因,依柔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回到這里睡幾個小時,很快又整裝出發,面對下一波挑戰。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成為她的後盾、她的港灣,讓她隨時儲備戰力,這是七年前他許下的願望,不知如今可否成真?
「你可以走了。」依柔倒在沙發上,頭暈不已。
見伊人憔悴,他怎能離開?他怎能放下?雙腳自動走到地面前,雙手輕扶在她肩頭。「我抱你到床上。」
不用多問,那扇唯一打開的門,想必是她的臥房。
「你少多管閑事……」她才說出這句話,隨即感覺自己被抱起,那帶給她最不想要的脆弱感,他的雙臂堅強、他的胸膛溫暖,而她是多麼期待又害舊。
至剛抱著她緩緩走到床邊,輕輕將她放到床上,為她解開發夾,月兌下高跟鞋,仿佛過去七年來他每天都這麼做,自然而然。
依柔忽然一陣心酸,為什麼他就是可以做得無所謂?為什麼她連腳趾頭都會顫抖?
「你總是這麼平靜、這麼淡然,好像一點都不受影響。就連我跟你的初吻,也是我強求的,現在想起來多傻……」
「我不是不想吻你,只是當年我沒有勇氣。」
「算了,我不想再說,你快走!」往事歷歷在目,回憶洶涌而來,她怕自己就要承受不住,轉過頭背對他,藏起感傷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