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開傘放在門口,擋住一些風雨,小貓仍怕生,對我狂叫著,不許靠近,我拿湯匙盛牛女乃給它喝也被撥開,大約過了半小時的對峙,我想大概這世界上也只有我跟它了,所以它舌忝了舌忝我潑在它唇邊的牛女乃,然後一步接一步,我可以模它了,可以抱它起來搖一搖,雖然它還是比較喜歡躲在角落。
抓來小貓喂它吃鮪魚、喝牛女乃,我開始用手機找人,找朋友、找家人、找同學,設想各種可能的方法。小貓不時叫著,睜大眼望著我,情感就在頓時滋生,我告訴它也告訴自己,我不會放棄的。
先找著一位開了貓餐廳的H小姐,但她一直沒在店里,我怕今天是她公休日,于是又找我哥,要他從店里奔回我的住所,幫我找H小姐的手機號碼,順便看看我家那孤獨的橘子胖貓。小屋里,我知道我走不開,若我能走開,我將萬分佩服自己,但我就是不能,我沒用,我會心痛。
如此撐了快一個小時,我蹲得腳麻,也實在想不出法子,風雨加劇,小貓正在發抖,我終于下定決心,把它放進我包包里,就算要我把它養在旅館,我也不能放棄,就讓管理員老伯伯去懷疑、舉發和指責好了,我要帶它走。
一路風雨迎來,我抱著袋子和小貓走回活動中心,正要按下電梯鈕時,老哥打手機來了,他沖回我那兒替我找到H小姐的手機號碼,太夠意思了,但我告訴他別跟爸媽說我又撿了只小貓。
我call了又call,輾轉找到H小姐的妹妹、父親,最俊才找到她,她建議我找一家高雄的獸醫院收養,但後來說獸醫院已經貓滿為患,無力收養,H小姐于是說她願意替我先養著,等我上網去幫小貓找主人。我幾乎要哭了,多感動于這一刻,希望仍存在著,我快步走出校園,準備動身前往台南。
小貓安睡在我的布袋里,真奇怪,那個齜牙咧嘴的它為何不見了?怎麼相處熟了就如此安心?我的雙腿酸疼,只想快些抵達,搭上公車,小貓探出頭來,我同樣用牛女乃和鮪魚給它吃,吃完後它又鑽回去睡了。
搭了十二點四十分的復興號,前往台南,窗外是白蒙雨霧,我身旁的乘客發現這小貓,便笑了笑。我又喂它喝了些牛女乃,它翻個身繼續熟睡,車上很靜,這人生本是流動的,這陰雨的日子,這來回的行程,一切都是安排,也是選擇。
若我選擇離開,它也許變成一只本領高強的野貓,也許就死在這個梅雨季里,而我選擇了改變它的生命,希望它被收養、被照顧,或許少了野性的探險之旅,但我只能以我的觀點設想,但願它做只幸福而無用的貓。
來到台南後站,等H小姐開車來接我,正好身旁有只流浪狗,已經沒什麼毛了,皮膚病滿是斑點,路人望著四面八方,就是看不到它。我把剩下的鮪魚拿給它吃,本以為它站不起來,但為了食物它還是堅強站起,把鮪魚吃得很干淨,然後一個中年男子把它趕走了,我什麼也不能為它做,沒有人會想領養它,我只能把手邊僅有的食物給它,讓它吃過這一頓,再尋找下一頓。
H小姐開車來了,非常和善親切,比我小兩歲的她,在家人資助下開了一家貓餐廳,養了九只貓,都可愛得像活在天堂。她是養貓的專家了,我非常放心把小貓交給她,並允諾會請朋友上網幫貓找主人。在店里聊了兩個小時,我替小貓拍了照,也拍了「小米」,之前我撿到五只小貓時,其中之一便是由H小姐收養,取名小米,如今才兩個月大,已不同于當時,非常美麗整潔,而且,不認得我,很正常。
H小姐送我到車站,我身上只剩五百多塊,便先拿五百塊給她,請她務必要收下,聊表我的心意。若沒有她幫忙,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我衷心感謝她。
搭了電車回高雄,窗外仍是雨霧朦朧,像我小時候喜歡的一種貼紙,那些風景畫總漂浮在夢中。雨聲讓人平靜,在去程和來程中,包包的重量已經變輕,小貓的生命方向也不同了。人生就是這樣,車上有各種人,目的不同,下站上站。
走出高雄火車站,決定到雄中附近等公車,忽然又听到一陣咪嗚聲,不行了,我的心髒不行了,靠著牆壁深深呼吸,沒人看出我在流淚,最後無能為力的離去。真實是甜美和痛苦和殘忍,我再也撐不下去了,在這雨天,我搭上公車,看愛河泛著藍光,心中只有自責和無奈。
這世界的流浪生命如此之多,有我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這次我選擇了逃離,听海潮似乎平靜多了,但隨時又听見咪嗚、咪嗚聲,那小小生命令我痛心,然而我做不到那麼多,我不神聖,我是凡人。
一整天下來,就做了這件事,夠了,在這末日似的雨天里,我的假期非常真實,回不到夢幻,逃不開現實,何妨擁抱最痛的感受?
敖注︰這篇游記並沒有寫完,一路上開始胸悶、心悸,看到流浪貓狗就想哭,回到北部沒過多久,我去台大看精神科,醫生宣布我是典型的憂郁癥,因此開始服藥、休息、沉潛,一直到現在,做了些努力和改變,也可說是生命的掙扎吧!
如果流淚了,要記得微笑;如果想死,必須想起爸媽;我不能做個不孝的女兒,我決定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