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位年歲已大、謹言慎行的服務人員,卻將我和小琪錯認為日本女孩,要我們走向本國人返國的櫃台,听不懂日語的我們愣了一下,走了一半又趕緊回頭,畢竟我們還看得懂標志上寫的「外國人」。
那位老先生充滿歉意地一笑,我們也報以善意的微笑,不知這該算是榮幸或誤解,總之,是一個有趣的開始。
鮑路上,一樹一樹的花朵,紅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像是開滿了一樹樹朦朧的夢幻。夕陽染在廣漠的天上,似乎連天空都特別干淨。
看到的第一位高中女生,騎腳踏車緩緩前進,綁著兩根辮子,清純一如我們想象。
但其實,我真想看看她放學後直奔舞廳或KTV,換裝成另一副冶艷妖嬌模樣。擊
東京的第一夜,先玩遍飯店房間的每一件東西,問清楚導游什麼能拿、什麼不能拿,像個孩子般穿起浴衣拍照,在床上大叫大跳,在浴白里游泳。
直到累了,直到臨睡,看著窗外飛機劃過的燈光,閉上眼楮,在昏黃的燈光旁,慢慢入睡,想著,第一夜,會是個怎樣的夢呢?
穿著浴衣的我,自覺很性感,想要上演一場美人出浴記,由左右侍女扶起,嬌慵步出浴池。
我想,任何一個女人穿著這樣寬松而領口微低的浴衣,都難免會有這樣的幻想吧?
于是,我請小琪拍了一張照,那是我雙腿微露、躺在床上的美人橫臥圖。可惜,這照片只能成為幻想,我永遠都不會將之公開,只等某人以親眼來見證。
第一晚,打了電話回家向父母報平安,這是我第三次出國,他們也都很放心我了。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我不必打電話給他了,不用叮嚀、不用問候,不用細訴想念和不舍,什麼都不用了。
省了很多電話費,省了很多時間,省了一份牽掛的心情,從今以後,我要向之交代的又有誰呢?
清晨五點,醒在日本的第一個早上。
寬大玻璃窗外是飯店綠車如茵的庭園,以及日式庭園溪流的布景,街燈仍亮著,路上已經有很多車輛來回,群樹安靜,陽光是白色中帶著霧氣的。
我猜外面會有點冷,卻是種清澈的冷。
伊豆半島上的露天溫泉,就在海灘上、就在夜風里。
圍著大毛巾,我坐在溫泉中,前方是無垠的大海、沉默的夜空。
溫泉是熱的、海風是涼的、雨水是冰的,這樣的三溫暖才夠意思。
因為酒意,因為視線迷離,我在這樣的風雨中,感覺到一種夢般的幻覺,白色浪花在黑夜中翻涌,我愛這冷清、這深沉。
我到底還想不想你呢?听著海聲、風聲、雨聲,交融在夜色昏暗之中,穿著浴服、躺在榻榻米上的我,這樣問著自己。
反復的夢境、交錯的面容,我無法看清你黑色的深眸。
而今我在遙遠的地方,隔著一片海洋,懷想你曾經凝視我的表情。
團中有一男子,眼深如墨,一如當初你的目光將我環抱,然而我躲避著他的眼神,我怕看到他,就看回過往的你。
喝了幾杯清酒,我腦中微昏,回憶著你,竟像是上個世紀的故事,有些細節我已描繪不出,數一數,分手剛好六十六天,當天的你在哪兒呢?
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自己。
夢醒,我不知身在何處。
望著室內的昏暗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日本,這是你不在的地方。
因為剛剛那個夢,你又來了,隔著這麼遠的路途,你還是來了,不管我想不想看見你。
要躲到哪兒,才能躲掉夢境?我听著風雨如斯,夜晚仍然不給答案。
昨天才是風雨飄搖的熱海、箱根、伊豆,一點也看不出是日本年輕人每年必游的海岸,櫻花落了一半,陣陣微風細雨,走在傘下,像是一處被人們遺棄的、曾經繁華的觀光勝地。幾個浪花里沖浪的人,更顯得大海無限寬廣寂寞。
今天一起,竟是白亮陽光直透,海面上閃著耀眼銀光,終于符合熱海這名餃了。
海,看來真是熱的。
深藍的海洋,碧綠的山林、粉紅的櫻花、潔淨的街容,像是一處畫出來的情景。處處可見盆景、住家、車輛,都像剛用白布擦過的一樣,純色的這里,閃亮的海面。
山邊,有如童話或故事書中的房子,像是每一戶人家都約好了一樣,布置出最潔淨最美好的一面。
海邊,平緩波紋,海岸線蜿蜒,似乎連野車都長得特別整齊劃一,而且沒有垃圾,這是最不能相信的一件事吧?
TokyoDisney,以資本、技術、規畫、營造出童話的夢幻王國。
服務人員全是年輕人,氣質、面容皆有水準,甚至有人找他們拍照(例如我)。一有紙屑、積水或失序,沒一會兒就消失了,時時維持著這表面、這個夢。
學生們手提Mickey提袋,頭戴Mickey帽,走在城堡中,大人們牽著孩子的手,走在雲朵上,這是一個叫做Disney的夢。
落花如風吹雪,柳絲低揚,湖邊垂釣,一切都有如畫。
懊如何融入這畫面?這靜寂的、安詳的,似乎只有表面的這一幕。
踏在櫻花瓣上的這山徑上,腳底感受到花梗、花瓣,黑色山路透著水光,襯著粉色落花,有的已經濕軟,有的仍是新落的清新色彩。年輕的靈魂,默默躺在我們腳下,任人踐踏,它們曾經的生命。
山風迎來,河水沉沉,我們正呼吸在櫻花飄落的空氣中。
扼抑、內斂、沉穩,日本人的表情埋在一切景物之中,果園、花圃、車場、人家,甚或大自然,都是如此的。
沒有放肆狂野、沒有雜亂混濁,這就是日本給我的感覺,少了點什麼、藏著點什麼。
走進面包店買了三個面包,小小店里有五位工作人員。
其中兩位女店員穿著花邊圍裙,兩位男店員穿白襯衫和黑長褲,一位經理穿著黑色西裝、打著領結,其禮儀、其恭謹、其慎重,讓人不得不為之回禮、惶恐,而後落荒而逃。
然而,仍是印象深刻而感到佩服的。
地下鐵車站,上班族群涌,每個人都打點得很好,至少外表是菁英模樣,手持書報,雙眼茫然,目視著手中讀物或眼前某一焦點。
沒有人交談、沒有人喧嘩,冷冷、舊舊、靜靜的這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