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管家太太,她看了看後面那三個男人,仍是一臉迷惘。
車子開到了清水斷崖,正是蘇花公路的精華地段,背山面海,地勢磅?,讓人為之屏息。
司機先生一停好車,便恭敬拉開車門,鞠躬道︰「請下車。」
「你們在這里等著,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過來。」余戰簡短下達命令,第一個走出車門,迎向凜冽海風。
白牧南和章浩然也下了車,深深呼吸這屬于花蓮的空氣。
避家太太拉著丈夫的手,忍不住發抖起來,如此寒夜實在不適合出游。
「老伴,我們進去車里等著,我把暖氣打開會好點。」司機先生扶妻子上車,又替她添了一件披肩。
避家太太覺得暖和些了,卻緊皺眉頭。「少爺和他的朋友到底想做什麼?」
「都快三十歲的男人了,難免會有些瘋狂的念頭,我們用不著擔心。」司機先生握住妻子的雙手,輕輕為她呵氣取暖。
避家太太只好聳聳肩,不再望向那波濤起伏的海岸。
三個男人身手敏捷,從山崖跳至海灘上,只費了幾分鐘的工夫,就安然站立在奔騰的大海前,看那浪花沖擊而上,驟然卷起千堆雪。
「光陰似箭……」余戰首先感慨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該是面對現實、徹底解決的時候了!」白牧南一語道出心聲。
緊接著,章浩然咬牙道︰「就在這三十而立的一年!就在下一個十二月三十一日之前!」
四周瞬間寂靜下來,只剩下他們的喘息和海風的怒號。
終于,這三個結拜的好哥兒們,面對那愈來愈高的浪潮,用盡力氣大聲吼出︰「我們∼∼要拋棄處男之身!」
這大吼有如閃雷劃過,讓司機先生和管家太太都是一驚,同時望向山崖下的海灘。
避家太太眨眨眼問︰「他們剛剛在喊什麼?」
「海浪聲太大,我也听不清楚。」司機先生說︰「大概是新年新希望之類的吧!」
沒錯,這個將滿三十歲的男人,就站在陡峭的大石上,對著天地和海洋發誓,他們一定要超越過去的人生、迎向美好的未來。
三人同時擊掌,目光堅定,神色肅然。
「一年後,我們就回到這里,向大海還願。」
「不達目的,絕不放棄!」
「等著瞧吧!」
第一章
去早
「去死──」
「師父,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給您磕頭!」
「滾──」
「不要走,求求您別放棄我∼∼」
眼看師父的身影逐漸遠去,被拋下的徒弟只能抱頭痛哭,這時其他師兄才來好言相勸。「別哭了,師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兩天他就會忘了這回事,到時你裝成新生來報名就是了。」
「可是我報名十三次了,老是過不了關!」
「那算什麼?我們報名了三十次以上,才有今天的地位。」
「師兄,你們真是太偉大、太堅強了∼∼」
如此對話每天都在「白家道館」發生,不為別的,只因現任館長白牧南是顆定時炸彈,稍微讓他不爽就別想混下去。
盡避如此,前來習武的學生仍絡繹不絕,誰教白牧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高人呢!不管任何國家級選手來踢館,都只有含淚離去的結果,問他為何不出國比賽拿獎杯,他只酷酷的回答,「我討厭坐飛機。」
事實上,白牧南對現代科技沒半點信心,那種可笑的鐵鳥萬一跌下來,豈不是毀了他這身絕學?此外,他也不會開車、騎車、上網,反正多得是徒弟代勞。
說他是個古人並不為過,但更適合的名詞應該是︰怪人。
同一時間,吵鬧聲傳到道館二樓,白旭凱和谷月仙正在對打電玩,夫妻倆一邊比賽一邊閑聊。「那不成才的兒子又發飆了。」
「精力過剩,找個女人不就得了?」同為男人,白旭凱相當清楚這癥狀,唯一的處方就是談個戀愛。
「喂,你那邊快掛了喔!」谷月仙提醒丈夫戰況不佳。「你說得簡單,問題在于他要追的女人都追不到,要追他的女人他都不要。」
「我們怎麼會有這種兒子?丟臉丟到家了。」白旭凱困惑的搖搖頭。「老二、老三都很正常,早就結婚生孩子了,就剩他這沒用的大哥。」
「會不會是遺傳?想當年你也很智障。」谷月仙十八歲就出嫁,靠的可全是自己努力,揮棒打醒這只呆頭鵝。
「誰說的?我早看出你在暗戀我了。」畢竟是她先寄來情書,他怎能不得意?
「誰知道你沒半點矜持?我隨便一推你就倒了。」才第一次約會,他竟毫無抗拒之意,乖乖被她奪去貞操。
螢幕上,白旭凱果然中箭倒地。「你這女人,連玩游戲都不肯讓我?」
「怎樣?有本事再來挑戰?」
「不玩了,哼!」白旭凱的字典里沒有「風度」二字,推開桌椅走人。
「可憐的男人,輸了就是這麼難看。」谷月仙繼續上網,尋找有無厲害玩家,憑老公那程度實在撐不了場面。
沒多久,白旭凱悄悄返回戰場,俐落綁住老婆的雙手。「看你還怎麼玩?」
「你神經啊?!」谷月仙真不敢相信,這五十歲的老頭子竟不改稚氣?
「嘿嘿……」白旭凱最愛用這招,好一段時間沒溫習,乘此機會切磋一番,說不定功力更勝從前呢!
他或許不是個電玩高手,卻是個激情能手,從廝殺轉為恩愛,就看他大展長才了。
「好無聊喔!」
白牧南走出自家道館,想找個倒楣鬼來出氣,但他在這條街上名氣太大,已到人見人怕的程度,路人若非紛紛走避,就是露出諂媚笑容。
「白師父好!」即使是最調皮的小學生,看到他都會立正敬禮,而他甚至不必點頭,光是冷酷眼神就讓人發抖。
來回晃了幾圈,他仍找不到有啥好玩的,正想打電話給兩個死黨,卻看到對面開了一家「小可愛面包店」。
「竟敢偷偷模模開店?我一點都沒發現?豈有此理?」他自認是本街街長,所有店家都該向他報備。
走到大門,他不急著進去,先蹲下欣賞櫥窗里的蛋糕。
從小他就對乳制品過敏,即使只有一點成分也會讓他跑廁所,因此這些美麗、精致、甜美的食物總跟他無緣。
唉∼∼天曉得他心中有多渴望、多垂涎,那白白的女乃油、黑黑的巧克力、粉紅色的草莓,搭配得天衣無縫、栩栩如生,為何他只能看不能吃?
「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些什麼?」
一個柔細的嗓音傳來,當白牧南抬起頭,看到一個穿圍裙的女人,白女敕清爽,滿好吃的樣子。
他整個人站起來,顯得比她高大許多,劍一般銳利的表情,刀一樣冷冽的眼神,讓人不由自主想喊他一聲「大俠」!
女人忍不住吞一下口水。「呃……請慢慢看,沒關系。」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他雙手握在腰側,有如老師訓示學生。
「這是本店的名片,剛開始營業……請多多指教……」
他接過一看,原來她是這家店的老板,名叫「溫婉玉」,很適合她的名宇,不過他有更好的決定,月兌口而出︰「女乃油面包。」
「啊?您要買女乃油面包?」溫婉玉不確定的問。
「我說,你叫女乃油面包。」
「可是……我叫溫婉玉。」這三十二年來,她一直用這名字呀!
「我說,你叫女乃油面包。」他再次重申,沒得商量。
「是!」這男人喜歡給人取外號嗎?看來她也只得接受了。
「我住在對面。」他指向背後的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