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聲音哄慰著他,他認出那是夏綠蒂,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帶給他這種感受,像是真有天使降落在人間。
他半眯著眼,伸出疲軟的手,以最後一絲力氣抱住身旁的人兒,讓她陪自己一塊躺下,不要離開。
生病會使人暴露出最脆弱的那一面,身體或心靈都是,此刻他格外的需要她。
「夏綠蒂,我在作夢嗎?」那忽遠忽近的香味讓他神志不清。
「嗯!這只是一場夢。」她撫過他燙熱的額頭,將他的臉貼到自己胸前。
他貪婪地深吸一口氣,那種溫暖和芬芳,他永遠不會厭倦。
「那……我不要醒來,我想一直這樣……」就算夢也比現實好啊!
她輕輕笑了,「傻瓜。」
昏昏沉沉中,他只記得要抱住她,像個害怕被母親遺棄的孩子。她仍然清香柔軟,毫無吝嗇的付出關懷,像他記憶中的天使一樣,而不是昨天在餐廳里,那個疏遠淡漠的她。
這就是天堂了吧?他不禁要感激上帝。
她繼續撫模他,雙手滑過他發燒的身體,肌膚與肌膚相貼的感覺是很微妙的,帶來一種熱力和安適,什麼都比不上這感受,他寧願一輩子發燒,只要有這雙手的陪伴。
當她在他耳邊低語,他終于能安心入睡。
夢中,他又夢到了夏綠蒂,夢中夢,究竟哪一個才是現實,或是兩個夢重疊在一起,他也分不清楚了。至少他感覺到夏綠蒂,這就夠了,他很滿足,不想硬求什麼形而上的答案。
傍晚時分,他才朦朧醒來,看到夕陽照入窗縫,但身旁已經沒有人影,室內也沒有任何變化,電話還是躺在角落,電線扯了一地。
他出了一身汗,顯然燒已經退了。
他坐起身,悵惘地發了一會呆,難以相信眼前的景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只是他在作夢?那麼溫馨的感覺,會可能只是他的幻想嗎?不,不會的!
但再想一想,夏綠蒂已經是個獨立的女人,對他的態度又如此冷淡,不可能再回到這屋里照顧他。一切都是他的潛意識作祟吧!不管怎樣,他只是不願從那夢境醒來,重新面對一室的空虛荒涼。
☆☆☆☆☆
棒天,他準時上班,神情落寞得無法掩飾。
李皓向他打招呼,「怎樣?發燒好一點了吧?」
「還好。」他想想有點不對勁,「你怎麼知道我發燒?」
李皓干笑幾聲,不大自然地說︰「你的聲音听起來就像發燒嘛!你平常又沒什麼怪病,會請假當然是感冒發燒啦!」
「說得也是。」承翰點點頭,「反正我現在沒事就對了。」
「唉!身體沒事,表情卻像剛失戀一樣,真是里外不一。」李皓拍拍他的肩,兩人交情也有八年多了,互相打趣倒也不算什麼。
「我又不是來公司賣笑的。」他知道自己一臉陰陽怪氣,但就是無法改變。這世界上失戀的人最大,連犯法都情有可原。
「好,那也別苦著一張臉嘛!今晚韓家的宴會去不去?韓上倫他兒子剛滿月,請大家去慶祝一番,我和若竹也想去沾沾喜氣!」
承翰張大嘴,「這麼快,什麼時候生的?」
「虧你還跟人家是拜把兄弟,連這消息都不知道?唉!我都替你慚愧。」李皓搖頭嘆息,一副受不了他的樣子。
這陣子沉溺于自己的憂傷,還真忘了上倫這位至交,承翰也無法否認,「忙起來就忘了,真糟糕,不過今晚我一定會到的。」
「OK,那就晚上見啦!」李皓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承翰站在原地,想想自己最好的兩個朋友都已覓得人生伴侶,結婚生子,把重心放在家庭,肩負著甜蜜的責任。而他呢?還在幻覺與真實之中徘徊,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簡直白活了這幾年……
他知道自己要夏綠蒂,但被傷害的自尊阻擋著他,而且她也不再是原來的她,她已經長大,留他一人在舊夢里。
再這樣下去,他是否只有在夢境里才能真正活著?其他的時候,除了工作,就是細數回憶以度浮生?
他突然升起一股打從心坎冷起的顫抖。
第九章
邀請
在白雪花和松樹林的舞會上
請留給我最後一支舞
薄荷色的天空底下
不妨就讓我們
在童話中的國度相愛吧
☆
當晚,承翰找不到女伴陪同,不是沒有人選,而是他根本懶得打電話。算了,一個人赴宴又如何,遲早要習慣的不是嗎?就算男性的尊嚴被踩在地上,那也就算了,現在的他,沒心思去管那無聊事。
看著鏡中的自己,衣服和頭發都無懈可擊,襯托他偏好簡潔的品味,讓他更顯月兌俗出眾。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他的眼楮,騙不了人的眼楮,泄漏出深沉的空虛。
他對自己搖搖頭,心想這也沒有辦法了。一個人訓練自己到連眼楮都可以演戲,那不就成精了,干脆去當政客好了!
還沒走到韓家大廳,他就听到一陣鋼琴聲,想來應該是雨寧的琴藝吧?上倫總是要求大家安靜欣賞。因此承翰放輕了腳步走進去。他不想遇見什麼熟人,省得還要應酬敷衍,演戲太累了。
大廳里賓客眾多,大都端著一杯飲料,或坐或站,望著中心的鋼琴台。
「鍾先生,晚安。」管家向他招呼。
「晚安。」承翰對管家點點頭,接過一杯雞尾酒,管家他早已經認識了,是一個正直嚴謹的男人。他答應過自己不再酗酒,只選了杯雞尾酒,免得又不自禁喝醉。
當他望向中央,幾乎就要松掉手中的杯子。沒錯,那是優雅的雨寧在彈鋼琴,就像往常一樣,但在她身旁翻琴譜的人,卻是他昨天才夢見的夏綠蒂!
「天……」他不禁要贊嘆。她穿著一襲銀色長禮服,低胸的設計上是薄紗披肩,頭發挽在後面,看來像高貴的月神,遙不可及。
她神情愉悅,和雨寧很有默契,顯然不只練過幾次而已。
他喉中突然干澀起來,一口氣喝完雞尾酒,覺得還是不夠,趕緊再拿起一杯,也沒在意那是什麼,咕嚕嚕就干了整杯。
「鍾先生,那是威士忌。」管家站在一旁提醒,但看承翰根本沒听進去,也只好作罷。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踫到。
承翰連喝了四杯烈酒,才勉強鎮住心跳,問管家說︰「夏綠蒂……怎麼會在這兒?還幫韓太太翻琴譜?」
避家愣了一下才說︰「你是指鍾小姐吧?她常來這兒,我們也準備了她的房間,讓她隨時睡在這里。」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在這兒做什麼?」
避家回想了一下,「有一段時間了,大概三個月前吧!李皓夫婦也常來這兒,還有郭東升先生,假日時他們常一起出去玩,或是在家聊天听音樂。」
「我懂了,謝謝。」承翰點個頭,抓起兩杯飲料就走向梁柱後。看來從夏綠蒂和他分手以來,他這些老朋友就開始和她熟絡,帶她進公司工作,又陪她游山玩水,像她的保母一樣照顧。
這是為了什麼呢?夏綠蒂固然可愛親切,但他們不也都曉得她騙過他嗎?為何還要留她在這社交圈里?他真不懂。
他把自己藏在柱子的陰影中,可以清楚看到夏綠蒂,卻不會讓她發現自己。現在他還不能面對她,至少不能坦然面對,尤其是在眾人面前。
她的笑容像陽光一般,刺傷了他的雙眼,讓他自覺哀傷孤單。為什麼她顯得如此容光煥發?難道她真的毫無遺憾,不被回憶所折磨?那麼,他還一個人在這傻傻地想她做什麼?
琴聲靜止後,眾人自然給予熱烈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