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翰和夏綠蒂看他們這麼高興,也不多說什麼,由他們過癮去了。
這天,羅詩琦帶著媳婦去大采購,承翰便和父親在家中飲酒聊天。
「啊!好久沒這麼高興了。」鍾恭豪又倒了一杯波本威士忌。
承翰皺眉問︰「爸,你可以喝這麼多嗎?」
「人生難得幾回醉,今天我非要喝個痛快不可,你就別擺一張醫生臉給我看了!」
「好,那我敬你。」就為老爸這股興致,承翰自然奉陪到底。
案子倆邊聊邊喝,談及過往舊事,又是大笑又是嘆息,鍾恭豪感慨說︰「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你終于也要結婚了。」
「讓你和媽擔心了。」承翰略有歉意。
「你媽是最擔心的,碎碎唸了好幾年,也沒把你唸到結婚。最後還大老遠從菲律賓把夏綠蒂帶回來,我真是服了她。」
承翰笑笑,「這也算是緣分吧!原本她是女佣,後來變成我的秘書,現在我們居然要結婚了,想想也真是戲劇化。」
「什麼戲劇化?她本來就是買回來給你做新娘的。」
他可不懂了,「爸,你這什麼意思?媽不過是幫夏綠蒂安葬她的母親而已,怎麼能說是買呢?」
「咦?你還不知道嗎?」
承翰當然莫名其妙,搖了搖頭。
趁著幾分酒意,鍾恭豪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一年多前,我和你媽去菲律賓的一個小島玩,當時我們就遇到了夏綠蒂,她是當地的導游,中文還不錯,英文更是呱呱叫。你媽和她很談得來,後來知道夏綠蒂是大學三年級輟學,臨時來做導游賺錢,因為她母親得了癌癥住院,需要一大筆費用。夏綠蒂排行老大,底下還有一群弟妹,所以她得挑起全部責任。那時候她瘦得像什麼似的,看了也真是可憐得很。」
這些事夏綠蒂從未告訴他,為什麼?「那她父親呢?」
「她父親是個美國觀光客,風流過後早就跑了,你不覺得夏綠蒂的膚色比較白,五官比較深刻嗎?」
承翰無言的點頭。
「然後你媽呢就當起了散財童子,付醫藥費、喪葬費、生活費,就這樣把夏綠蒂買來啦!你媽叫夏綠蒂回大學唸完書,一邊教她所有當新娘子的事,像是煮你喜歡吃的菜啦,讀你的手稿,迎合你的生活喜好等等,一年的新娘教育就這麼完成了,效果倒是一等一的好!」
短短幾句話,承翰听得卻是心煩意亂,不知如何反應。
「原本我並不贊同這麼做,因為夏綠蒂早有了男朋友,叫做什麼山姆的,硬要拆散人家總是不好。但是夏綠蒂為了母親和弟妹,也只好答應下來,錢的力量還是大于一切啊!不過還好,這結局是個喜劇,你也就像你媽預料的那樣,終于要和夏綠蒂結婚了,你媽這下可得意了!」鍾恭豪飲下最後一滴酒,仰頭大笑。
一道冷汗卻從承翰背上流下。
「這麼說來她是被錢逼著來台灣,來和我在一起了?」
鍾恭豪聳聳肩,「沒那麼嚴重,反正你們都要結婚了,她現在不也算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嗎?」
「難怪,她連我喝咖啡加幾匙糖都知道……」承翰鐵著臉,干了一杯酒。
鍾恭豪沒看出兒子的態度有變,還不斷稱贊自己的老婆,「你媽給她受的新娘教育是很完整的,恐怕你自己都不曉得的一些細節也教了。就連當初上帝創造夏娃給亞當,恐怕也沒有這麼費心。」
這時,大門被打開來,羅詩琦和夏綠蒂走進屋,背後跟著司機,手上都提滿了大包小包。
「我們回來啦!呼∼∼可累死我了!」羅詩琦道。
「到底買了什麼玩意?金卡刷爆了沒?」鍾恭豪笑呵呵地問。
羅詩琦叫苦連天的,「還不就是一些家用品,衣服、首飾、皮件啦!為了挑一組對杯就逛了一條精品街,真是有錢也難買到好東西。」
「伯母,您坐下來休息吧!我給您倒杯飲料。」夏綠蒂道。
「哎喲∼∼那種事叫僕人去做就好了,快坐下!」羅詩琦拉著媳婦坐在沙發上,笑嘻嘻地說︰「我說夏綠蒂啊,妳現在不是女佣了,是我們鍾家的媳婦,也該改口喊我一聲媽了吧?」
夏綠蒂害羞地看承翰一眼,才低聲叫,「爸!媽!」
「很好、很好!」鍾恭豪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看著這和樂的一幕,承翰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終于看穿其中的緣由。「夏綠蒂,我們回家吧!」他突然站起身說。
「咦?急什麼?多聊一聊再走啊!」羅詩琦挽留。
承翰卻堅持拉起夏綠蒂,向父母告別,「明天有個重要會議,我們必須先回去準備,真的要走了!」
「唉!都要結婚了還在忙公事,我可憐的夏綠蒂,不要讓承翰太虐待妳,有什麼委屈要跟媽說,凡事有媽給妳靠!知道嗎?」
夏綠蒂點個頭,羅詩琦拍拍她的手,便讓他們先走一步了。
☆☆☆☆☆
坐進車里,夏綠蒂才開口說︰「先生,明天不必開會吧?」
承翰皺緊雙眉,握在駕駛盤的雙手,都因為太用力而泛白了,「是不必開會,但我有話要和妳談一談。」
她看他一臉凝重,自然不敢出聲,兩人一路無言。回到家後,他立刻扯下領帶丟在地上,他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當夏綠蒂彎身撿起領帶,承翰才沉聲道︰「妳跟山姆還有聯絡嗎?」
她愣了半晌,雙腿一軟,跌坐到沙發上,顫聲道︰「先生,您怎麼……知道的?」
「妳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回答我的問題就對了!」
她的臉色逐漸發白,「我們……一直都關心著對方,偶爾有通信,他今年七月考上了飛行官的執照。」
「妳還愛他嗎?」這是他最想問的。
她遲疑片刻,選擇坦白說︰「愛有很多種,山姆是我從小的玩伴,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以我的方式愛著他。」
承翰深吸一口氣,才能繼續發問︰「我已經明白妳來這里的原因,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今天不是我母親,而是郭東升的母親替妳出那些錢,妳也願意和郭東升一起生活,甚至嫁給他嗎?」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她誠實得說不出謊話。
他大踏步在室內走了好幾回,深吸口氣,才能讓自己消化這個事實,「過去這一年多,我媽讓妳學了什麼?」
她抓緊手中的領帶,像尋找一個依附,「學了烹飪、應對禮儀、電腦文書、商業知識,還看了你的照相簿、日記、作業、手稿和錄影帶。」
「哈哈!」他大聲苦笑,「難怪妳跟我這麼投緣契合,簡直像上天派來給我的天使!我還以為是命中注定,原來是人工訂做,而且還是用錢堆出來的!」
人生之悲劇,不過是希望轉為失望的過程,他一向明白這個道理,但真正嚐起來的滋味卻是如此痛心!
「先生,可是我對您……並不是假的……」
他冷哼一聲,「我已經弄不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他一拳打在牆上,卻不感到疼痛。這一瞬間,他從天堂跌到了比地獄更寒冷的地方。
「先生。」她站起來,不確定地模模他的手。
「別踫我!」他揮開她的手,怒道︰「我無法忍受妳再踫我!我會不斷想到妳踫我的理由,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錢?」
他一氣之下,揮手掃過桌上的百合花,那是昨天夏綠蒂才換上的新鮮花朵,這時已隨著花瓶應聲倒地,水流滿地,碎片四濺。
夏綠蒂掩嘴驚呼,不相信向來自制的他,會有這番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