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坦言回答。
所以昨夜,乍聞她的表白,他未能立即婉謝,原來內心里,他是受寵若驚,以及喜悅的。
「那就別拒絕。」她直快地說,還真怕他會突然反悔,又說了要考慮考慮。
自覺口氣太獨斷、太惡霸,像在逼他點頭,無雙稍有反省,眸兒眨了眨,小聲補上︰「……好嗎?」
她這聲「好嗎」,軟綿綿的,撞進了心坎里,讓霸下難以招架。
也放任了自己,不去招架、不去相抗。
「好。」
好。
多寵人的聲音。
甜得像……浸了大量糖蜜,教人牙骨俱軟。
明明他只是淡淡應諾,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字,她卻為那一字,心里好悅樂。
分不清她的開心,是為目的得逞,還是他不討厭她,願意和她交往,代表著他也是有些喜歡她的吧。
「小姐,當心!」
金鱺急喊,然而,遲了。
分著心,傻傻笑著的無雙,裁布的剪刀,喀嚓一聲,剪破了她的指。
血迅速淌出,在布料上綻出一朵又一朵,紅似梅的血花。
她吃痛地抽回手,看見血弄髒料子,不顧傷勢,用手背抹去血漬,不讓布料毀損。
「小姐,快止血——」銀鱺絞來帕子,要按住她的傷口。
「不,先幫我把料子弄干淨!」無雙不覺疼痛,只急于護好布料。
金鱺與銀鱺只能分工合作,一人搶救布料,一人哄著主子,為無雙簡單處理傷口。
「血洗得掉嗎?」對自己的指傷,她瞧也不瞧一眼,不斷瞅著金鱺,緊盯她搓洗布料。
「洗掉了,小姐放心,瞧,沒有血跡了。」金鱺一洗淨,便趕忙拿給無雙檢查。
「還好。不然,這塊料子就浪費了。」
月牙色的布料,泛有一層絲光,仿似月暈淡淡暉映。
這是一塊適合霸下的布料。當她第一眼瞧見,便直覺想著。
腦海里勾勒出他的身形、他的神韻,以及這襲泛光料子,披覆在他身上,會是怎生模樣……
比起鮮艷彩料,簡單而素雅、純粹而干淨的顏色,便能將他的風姿襯托出來。
「裁制衣裳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吧?」銀鱺不放心道。她擔心衣料沒裁完,主子的十指已不知要剪傷幾根。
無雙淡淡睨她︰「你們不是說,親手裁制衣裳更有誠意?」
那是因為……主子劈頭就問︰要送什麼禮,最實際、又貼身,還能時時帶著,寸步不離?
她們兩人才會異口同聲,回答了「衣裳」。
尤其是自個兒挑了料子,一針一線,密密細縫,繡上了紋樣,這等心思,收到衣裳之人,定是滿心歡喜。銀鱺那時,補了這幾句。
金鱺也點頭如搗蒜;衣裳不僅貼著身,還暖了心呢。
她們萬萬沒想到,主子稍稍一想,立即使出決定;那就來做吧。
到底是哪來的雄心裝志?
又是哪來的……毫無自覺?
一個自小練武耍劍,模兵器的時間,遠勝過模繡針、繡剪的女娃,竟然充滿自信,說要做件衣裳送人?!
有沒有考慮收到衣裳之人,是否有勇氣穿出去見人呀?
不由得對于即將拿到此禮者,送上默默同情。
她們大抵也猜到,苦主……呃,幸運兒是誰。
「小姐是為八龍子裁衣嗎?」
無雙未答。
沒有否認,便是承認了,否則,早早斥責了她胡說八道。
「小姐為何待八龍子這般的好?金鱺還以為小姐討厭那種性子的人。」
「他的性子有何不好?」無雙反問。
「就因為太好、太與世無爭、太沒有野心,在咱們那兒絕對吃大虧,被人當成俎上肉,愛怎麼宰割,便怎麼宰割。」金鱺道出想法。
無雙幾乎完全認同。
看慣了丑陋、扭曲的人性,再見他,倒覺得他……純淨。
他越純淨,越顯得她……心思污穢。
「小姐是不是心里做著打算?」銀鱺另有見解,猜測著,小姐的做法,有其理由和目的。
金鱺跟著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小姐百般接近八龍子,與他交好,是因為他身上有利用價值?」
兩名魚女有此聯想,全因見多听多。
身處勾心斗角、時時算計、踩著別人往上爬的環境中,她們不相信世上有不求回報的好事,誰用心去討好、費勁去諂媚,定當有所圖謀。
無雙在兩人注視下,靜默不語,半晌,才咧了抹笑,與其說像嘲諷她們的後知後覺,倒有更多自嘲的味道。
笑靨雖飛揚,眸子里,那在裁布之前,閃閃輝煌的光卻已消逝。
她冷著聲、寒著嗓,字字如雪,無溫︰「我當然有所圖謀,否則,何須為他摘花、為他抄寫情詩、為他裁衣?做那些……浪費功夫、又教人起疙瘩的事?我又不是吃飽閑著,更不是追在男人身後,求他們回顧給愛的花痴女。」
對,她的心思多麼的無恥、多麼的勢利。
為了自己,傷害誰都在所不惜。
欺騙也好,哄誘也行,扯出漫天大謊她亦不在乎,她只知道這麼做,有機會讓她的雙腿恢復原樣。
「小姐,能否說明白些?」金鱺銀鱺仍是不懂,追求龍子是要獲得什麼?
「我不想多說。」無雙皺起眉,撇開了臉。
越說,越嫌惡自己;越說,越有想抽手的念頭……
無雙失了裁衣興致,太虛偽了何必呢?
反正,左右都是騙,由金鱺、銀鱺或任何一個人,完成這件衣裳,再誆騙霸下,是她親手裁制,還為此弄傷了手指,他不信嗎?
他一定信,而且毫不存疑,笑容暖暖的,收下衣裳時,向她道謝……
無雙拳兒一緊,指甲刺入掌心,帶來了痛。
剪子拋回布料堆中,悶鏗一聲,仿佛心里深處也發出同樣的重響,有著什麼……碎裂了開來。
「你們兩人裝聾作啞就好,今日听見的每一字,誰都不許泄漏出去,別壞了我的事。」
金鱺銀鱺見她芙顏鐵青,眉與眼已無先前悅色,甚至罩了層陰霾,灰撲撲的……
在此時,她們緊閉雙唇,除了猛點頭,也不敢做其余回應了。
「她,是為了仙果,絕對是。」
第5章(2)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水波輕漫的雅廳,靜得不聞笑語。
幾名龍子的眸光,紛紛投向開口的九龍子,而他,還咬住一截烤魷足,嘴里喃喃有聲。
「我老覺得哪里違和……她怎可能轉性子,突然做起風花雪月的事,我一時沒想通,剛看到桌上果物,才靈光一閃,明白了她的反常。」
烤魷足咀嚼幾口,咽下,九龍子邊舌忝去嘴解褐醬,邊拍桌角,呼喚霸下︰「八哥!你要留神些,那丫頭居心不良!」
「那丫頭?……是近日來,追著老八跑的龍女無雙?」五龍子對于此事素有耳聞,其余幾名兄弟亦然,老早便想找機會問問老八。
「腳都殘了,還能追?」這等執著未免太強大了。四龍子雖哧笑,卻也贊嘆。
「正因腳殘,需要仙果醫治,而老八正是當中緊要關鍵。」二龍子接續說道。一因,一果,細思起來,倒有幾分關聯。
「也許,她是真心愛上老八,沒有你們揣測的那些心思。」三龍子樂觀許多,不妄下斷語。
老八個性好,擄獲女人芳心,無須意外嘛。
「『那個地方』養出來的無雙,我不覺得她對情對愛會有冀望,或……嗯,長進。」七龍子說得很實際。
「那個地方的名聲——」五龍子笑了出聲,唇角輕揚︰「確實,眾所皆知。」
聲名狼藉得……從所皆知。
那個地方,圖江城,彈丸之地,規模遠不及龍骸城,里頭充斥著難以想像的爭、斗、搶、殺。
為權、為利、為地位、為寵愛,無所不爭,無所不用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