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快要忘記,沒有他的時候,她是怎麼獨自在晚上睡去,是怎麼一個人搭捷運上下班。
她已經快要忘記該怎麼一個人生活了!
她甚至不敢想,萬一他又離開台灣,她要怎麼繼續過日子呢?
張露芬神色復雜,傻傻地望著窗外飛快掠過的街景,生平第一次膽怯得不敢面對現實。
一邊開著車,一邊不住打量著她的陸孟樵,看見她再次露出迷惘的神色時,感覺到自己的心猛然揪了一下。
他還沒有告訴她,他的假期只剩幾天這件事。
事實上,他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這段日子她將他照顧得太好,讓他生活安逸得幾乎要忘記還得回到工作崗位上的事。
坦白說,他熱愛他的工作。
雖然常常需要跑遍不同國家,跟各式各樣的人接觸,過去五年中,他也幾乎是作息不定,四處奔波,因為他沒有歸屬,也沒有一個在某處等著他的人。
所以除了在某幾個常去的地方購置車輛讓他方便行動外,他並沒有動過實產的念頭。
但是,跟張露芬相處越久,他就越離不開她。
他好愛看她下班走出大樓時,一看到他就展露出的甜美笑靨,好愛看她那樣乖巧地窩在他懷里的模樣,仿佛他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她是那麼的美好!
陸孟樵記得那天剛回台灣時曾開口求婚,而她並沒有任何回答。
如果現在他又求婚呢?她……會不會答應?
她會願意舍棄台灣的一切跟他走,陪著他在世界各地奔忙嗎?陸孟樵發現自己竟然不敢確定。
這段日子每日與她朝夕相處,他並不是沒有發現她對工作的重視,也不是不知道她從工作中得到不少成就感。
就是因為這樣,結婚這件事仿佛像一顆石頭梗在他喉嚨里,讓他更是開不了口。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窩囊,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心居然會因為一個女人的心情與想法而這樣七上八下,沒個把握。
陸孟樵不動聲色地瞄了張露芬一眼。她小臉上的迷惑與若有所思,讓他隱約有點不安,卻說不出這感覺從何而來。
這個晚上,他們只是在離家不遠的餐廳隨便吃了頓晚餐就回家了。
心思各異的兩人都沒有發現,這一夜,他們第一次背對對方而眠。
第7章(2)
棒天一早,在張露芬醒來之前,陸孟樵已經出門了。
她茫茫然地爬了起來,呆坐在床沿,打量著那經過她多次整理,仍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屋子。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陸孟樵總是可以三兩下就毀掉她整理一整天的成果呢?
就像是他隨時準備了一大包垃圾藏在後面,等她一打掃干淨,就可以馬上又倒得滿地都是,讓她好幾次差點被屋里宛若強烈台風過境的混亂嚇得腿軟。
她嘆了一口氣,懶洋洋地撐在床沿,考慮著要不要下床將房子再整理過。
但是,從昨晚就開始隱隱糾纏著她的頭疼,在醒來後感覺更加嚴重,使得她怎麼也沒有力氣爬下床。
這時仿佛有一陣寒冷竄過皮膚,她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張露芬的雙眼紅通通的,感覺喉嚨仿佛藏了一把尖刀,在每次呼吸或試圖吞咽口水時刮過她的喉嚨,令她疼痛不堪。
她的意識有些模糊,連爬進浴室梳洗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軟綿綿地攤靠在床上,不一會兒,她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當陸孟樵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情形。
他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了,看見一室黑暗,他一度以為是張露芬出門去了,一直到開燈後才發現床上躺了一道嬌弱的身影。
陸孟樵微愣,下意識以為她是等他等得睡著了。他淡淡的一笑,走到床前,想給她溫柔的一吻。
但當他靠近她時,發現她在空氣中的白皙肌膚泛著不自然的瑰紅。他有些不安地輕觸她的臉頰,低低喚著,「小露,醒醒。」
然而張露芬並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只是無意識地贈了蹭他的手掌,不適的蹙起眉頭,小嘴逸出破碎而模糊的申吟。
她臉頰上的溫度讓陸孟樵有些心驚,伸手踫觸她的額頭與的肩頸,這才發現她的體溫竟然高得嚇人,那熱度燙得令人心驚。
當下陸孟樵什麼也沒辦法多想,隨手從一旁抓來睡袍,包里起渾身熱燙的張露芬,抱著她急忙往醫院沖去。
*
經過醫生診治,確定張露芬只是感冒發燒,病情並不嚴重後,陸孟樵才松了一口氣。
他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心疼地看著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的人兒。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粗心!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是什麼時候開始發起燒來,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昏睡的呢?
他幾乎不敢想像她究竟那樣倒在床上昏睡了多久。
如果不是他今天忙得這麼晚才回來,她也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一直躺在床上,沒有人照顧,也沒有人發現她正難過煎熬著!
現在她雖然因為打過針、吊著點滴,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但陸孟樵仍記得她因高燒而異常潮紅的臉以及急促的呼吸,那仿佛烙進他腦子里的畫面,一直到現在還讓他驚悸不已。
他心中充滿自責,輕輕地撫模著她蒼白的容顏,極為心疼。
「唔……」突然,張露芬的長睫動了動,口中逸出一聲輕吟。
「小露?」陸孟樵一發現她有動靜,忙不迭撲上前去。
「孟樵……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里?」她茫茫然地睜開眼楮,眼前看到的陌生環境令她有些疑惑。
她眨了眨眼,迷迷茫茫的像是還未完全清醒。
「你發燒了,我送你來醫院急診。」陸孟樵小心翼翼地拂開她因薄汗而黏在額前的發絲,溫柔地對她一笑,「你感覺怎麼樣?還會不會很不舒服?」
「發燒?」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嗯。你再閉上眼楮休息一下,護士說,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了。」陸孟樵絮絮叨叨地對她輕聲說著。
「回家?」
「對,等一下我就帶你回家……」
陸孟樵後面的話,張露芬再也沒有听進耳里,因為她又在極度疲倦中昏睡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睡睡醒醒的。
像是累積了許久的疲勞全一擁而上,連續幾天,張露芬都在夜間發起燒來,幾度燒了又退,退了又燒,讓陸孟樵擔憂不已。
為了方便照顧她,他將沙發拉到床邊,筆記型電腦則放在一旁,除了喂她吃飯、吃藥的時間外,他總是一邊打著電腦游戲一邊注意著她的狀況,每隔一段時間便小心翼翼地替她更換額頭上的濕毛巾,並擦去她身上沁出的汗,幾乎寸步不離。
直到第三天早上,陸孟樵因為疲倦而睡著,而張露芬則在這時醒來。
她有片刻恍惚,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直到看見床邊沙發上睡得嘴巴開開的陸孟樵,這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韓家。
她目光復雜地看著沙發上那個睡得好熟的男人。
他看起來好落魄、好狼狽,不僅下巴爬滿了胡碴,那緊閉著的雙眼下甚至有著深深的黑眼圈和眼袋。
他倒在單人沙發里,一手壓在滑鼠上,穿得磨損的恤下擺微微卷起,露出了肚子,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就搭在光果的肚皮上。
張露芬虛弱地撐起身子,打量著他。
她能夠確定身邊照顧她好幾天的男人的確是陸孟樵沒錯,但他這麼隨性的穿著和這麼狼狽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在和他同住之前,他總是衣著光鮮地出現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像這樣隨性得像流浪漢一般不修邊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