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起來有些燙人,不知是那對內蘊紅光的眼眸,帶來了熱意,或者,這樣的熱度,便是海中城民的「高燒」?
「興許是受寒了,我無法確定……要不要回去找冰夷,讓他為你瞧瞧?」她放輕聲音,關心地問。
冰夷學的,是治魚治蝦治龍子,而她所學,僅僅在于治人,領域大不相同,還是由專精的人來吧。
「不要。現在這樣很舒服……」也不痛了。
「萬一再痛起來的話一」
「就再找你治一」
「我不是要去熬湯嗎?」紅棗故意提及。
一方面,輕嘲他的遲鈍,另一方面,不希望
他草自己身體開玩笑,有病,及早治療才好。「下了鍋,就不能幫你治,你盡早去拜托冰夷……」
三句不離「冰夷」,說來說去,總要冒出那家伙的名字!
蒲牢很不爽,睜開雙眼瞪她,她也正專注一意地凝覷著他。
她自己沒能察覺,她的眼中填入了憂心忡忡,為他突如其來的胸痛。
「你為什麼這麼信任他?!」是因為不滿、因為噎怒、因為老從她嘴里,听見那家伙的名一他心跳躍動加快,手勁力道加重。
「冰夷習的醫術,針對海底城民,你們生得病,如何對癥下藥,他總該懂得多。」至于信任……全海底城,她只識蒲牢和冰夷,難免語句里不是他便是冰夷,何必露出這種……指控的嘴臉呢?
「他也不過是個學徒,還沒出師呢。」他哼聲。
「那麼,去找他拜師學醫的師父,請他幫你看。」
「你是說魟醫?」
「嗯……」她又不認識冰夷的師尊,只好胡亂點頭。
找魟醫醫治,代表著另一件事一他得帶她回龍雕城,交差。
當魟醫湊齊九昧藥材,立刻動手熬制湯藥,到時,她……
「不能回去!」這四字沖口而出,叭完,覺得自己沒道理,轉念一想,想出了理所當然的借口︰「兒香還沒走,我一回去,豈不遭她逮個正著?!
對,他不回去,絕不是因為不想把她交出去,而是麻煩的兒香,守在龍骸城里等他。
「既然不喜歡她,何不同她說明白?一徑地逃
「你以為我沒說過嗎?用吼的、用吠的、用溫情式的好聲好氣,求她放過我,我哪樣沒試?!她根本不听!死纏爛打的女人,最討人厭!」他的吼聲,和他臉上的嫌惡,一樣精采。
「你對她這麼不好,她為何會喜歡你?」喜歡道被臭臉相待、被惡言相向,也不願死心的地步?
換成是她,就做不到兒香的堅持。
倘若,有朝一日,她心儀之人,對她露出了鄙夷或仄惡一如蒲牢此時神情一她一定馬上放手,讓彼此自由,絕不為難對方、絕不糾纏……
絕不願意樂見對方提及她時,是咬牙切齒的。
「誰知道?!大概……是我的臉吧。」蒲牢思索後,有了結論。
這最不可能,你想太多。
「你那是什麼表情?!」太明顯得反駁了!沒禮貌!
她略略修正神色,不讓對他那句話的質疑,表現得太清楚。
「也許,是你無形中散發出來的安全感,吸引了她。
「紅棗平心而論,說出自己與他相處過的想法︰「在你身邊,有種……天塌下來,你會撐托住,好似任何事都無需擔心……就算身處全然陌生的環境,有慌、有懼,卻不至于絕望……」
不知不覺,她傾吐而出,是自己的心聲。
初入汪洋深海,人生地不熟,更是自己從未踏入的神秘領域,她怕,怕得望向無垠的湛海之際,茫然、無措、顫抖,全數襲上心頭。
可是,他在。
當雙眼游移而去,輕易能看見,高大壯碩的身影,挺直佇守在身邊,相隨左右。
所以,她膽敢在海市里,與海魷販子對峙、爭理,因為,他在。
像樹,像山,像城牆,像巨大堅固的後盾。
他不用口吐任何浮夸的擔保,他站在那里,她便很明白,他不容海站男人傷她分毫。
他是一個,讓人倍覺心安的存在。
「你有一種教人信賴的特質,或許你長得不良善,配上魁梧身形、響亮嗓門,乍看下,威庚嚇人,難以親近,認識相處後,最先發現……你有些迷糊,才會吃的「紅棗」、活生生的「紅棗」,漫不經心,也很任性,不懂虛心求救……」傻傻分不清楚。
她想起這樣的他,忍不住微微輕笑。
「然後,察覺到……實際上得你,很細膩。」
好幾回,他小心翼翼,斟酌的手勁氣力,擔心捉痛了她,以及,海市里,他搶在她開口請求之前,料測她的心思,比她更早一步救下淚蛟美人。
他看似粗獷,不加雕琢,卻發自內心,有其難得的細微。
蒲牢的眸,確確實實轉變成艷紅色,仿佛兩把火,在瞳心中央燃燒。
她看見他的鬢頰間,片片紅鱗,閃閃輝煌,映照看她的粉腮,同樣瑰麗。
她驚覺自己說了什麼,為此,她淡淡赧了臉。
她說了太多,一些內心深處的的忖思,吐露得超出預期……有些想法,她並不願讓他知道。
不要他知道,她眼中的他……有點可愛。
「我很少被夸獎。」他一臉認真,而且口氣嚴肅,連眉心都是蹙的,卻無關憤怒或凶惡。
我不是在夸獎你……哪一句,讓你產生誤解的?
她欲言,又止。他的神情,教人不想以戲謔的口吻。
去回應他。
她的確不是夸獎……只是,順心而言,實話實說。
「我的兄弟們,多得是俊美、聰明、討喜、強悍之類,有好幾只……閃耀炫目,完美得難以相信,他們和我流有同樣的血脈……我大哥呀,還是我同父同母的親手足。」兩兄弟,無論哪方面,都不像有血緣關系,微妙得很。
在那群家伙之中,他的光彩永遠不及他們。
論俊逸,他大哥最勝出,說討喜,小九人見人愛,男女通殺,比聰明,笑面虎老五,佔看最前頭的位置,說強悍,他二哥搶盡風頭。
他呢?莽撞、沖動、做事不經大腦、口不擇言,聲壯氣粗,動手永遠必動口快。
這樣的他,她卻說細膩,說他教人信賴……好開心。
他好開心。
從心中,開始泛甜,侵了糖、淬了蜜,裹得胸口……暖熱欲融。
「你的話,讓我好高興,好高興……」
他咧嘴一笑。
孩童似的稚氣,純淨無雜質,在紅光滿面的臉上綻放,像一抹艷報晚霞。
明明是粗獷有余的容貌,此刻,完全柔軟起來。
紅鱗耀眼,純淨的白牙也耀眼,卻遠遠不及他笑容,璀璨。
她覺得,他……越來越可愛了。
不過,她不會告訴他,不讓這男人太驕傲。
要是夜里的打呼聲能小一些,那就更可愛了。
接下來的四個深夜里,紅棗新增了這個想法。
第6章(1)
大半夜里,在海樓掌櫃滿臉歉意的央托下,紅棗試圖進入蒲牢房里,為全樓子「消滅」震天撼地的沉雷聲。果不其然,又變成這樣……一如前幾夜,被睡意惺松的男人,一把捉進懷里,蟲豪首按抵厚實胸膛上,抱得流暢順手,已經養成習慣。
「你怎麼又偷溜到我床上?」每早醒來,蒲牢的第一句話,像笑,像指控。
「……」她連費勁瞪他,都懶。推推他,要他放開交疊在她月復後的兩條膀子。這男人,抱起人來,真是全心全意,一沾上死也不放……
他舍不得松手,掌心踫觸到的軟喇,真令人眷戀,但她抵在他胸前的手兒,掄成小拳,捶了兩記,催促著他。他只好不情不願放開手,任她逃出他的懷抱。
「奇怪,我嘴里……怎麼甜甜的?」他先是伸懶腰,下意識的撇嘴,在口中嘗到一抹微甜和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