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大哥都把人家的內髒,看個徹底、掏個精光。
「小豬牙,快去阻止大哥!」九龍子揚聲,提醒珠芽。除她之外,現在誰靠近大哥,下場都會和夔牛一樣。
先不提她體內的如意寶珠,正是安撫大哥逆鱗的聖物,光她這顆小蚌站出來,分量就是不同,他大哥對她,既寵又愛,到了耳殘的地步──對音律要求甚嚴的大哥,竟能容忍與她日日共奏,兄弟們對此議論紛紛,得出最終結論——
珠芽加上寶珠,所向無敵!
「咦?」珠芽反應過來,急急尋找囚牛身影,他總是能立刻吸引她的目光,無論他身邊站了多少條龍子,第一個進入她瞳心的人,絕對是他。
囚牛背對她,擋去大半血肉模糊,她沒弄懂狀況,不清楚囚牛對夔牛做出何等殘酷之舉,只是出于本能,粉唇軟蠕,輕輕喊他。
「囚牛」
不重,輕軟,綿糖一般的兩個字,不敵夔牛慘叫響亮,卻成為唯一進入囚牛耳內的聲音……
正埋首于撥肉分筋、挖尋她蹤影的囚牛,血肉間翻找的動作,停下。
面容冰冷寒峻、鱗比綺錯的男人,慢慢回眸。
一見她,微笑,就這麼綻開了。
方才,教人膽戰的冷漠獰顏,輕易地化去了冰霜。
只因,她安然無恙的一聲輕喚。
「找到了。」他嗓輕眸柔,金鱗漸消,沒入玉凝膚下,伸手過來,牽著她的,握入掌心。
所有怒焰,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你在這里。」
她也牢牢回握他︰「嗯,我在這里。」
銳利的龍爪、龍鱗,為了不傷她,全數斂回體內。
在血脈間奔騰的殺意,也隨她一句話,盡數崩潰。
九龍子吁口氣,慶幸大哥又變回原樣。
「小豬牙現在就像是大哥的寶珠,只有她能模順大哥的逆鱗。」效果真好,才喊了大哥的名,竟能讓已經失控的大哥,立刻恢復理智。
說實話,剛才剖挖夔牛,面不改色,甚至連眉心都沒蹙一下的大哥……教人汗毛直立,真怕他挖完夔牛,挖不到珠芽,改由幾個兄弟身上挖。
思及此,九龍子抖了個顫,真恐怖的假想。
「因為她身體里,確確實實包著大哥的寶珠呀。」名副其實嘛。四龍子附和。應該是如意寶珠的效力,才如此迅速按耐下大哥的逆鱗……
「寶珠?是這個嗎?」延維手里躺著一顆黃澄金亮的東西,那東西的光芒,灼灼逼人,璀璨如日。「我藏在小蚌殼里,瞧見它漂亮好看,順手拿出來了。」
眾人被那芒峰給扎了眼,紛紛眯眸細看。
這一看,個個驚呼。
「大哥的寶珠?!——」
「壞小痹,你怎麼擅自取出來了……快還給珠芽。」
狻猊以煙管輕推延維的手,把她握珠的手,推向珠芽方向去。
怎好搶走珠芽手捧寶珠呈給大哥,兩人掌間迭著寶珠,彼此感動、無比欣喜,相互凝覷的恩愛機會呢?
壞人甜蜜時光,造孽吶。
「我以為是真珠嘛。」延維是見過狻猊的寶珠,和手上這顆不太像嘛,大小、尺寸和色澤,都略有不同。「喏,小蚌,給你。」
重量扎實的澄金寶珠,落回珠芽手心。
她雙掌鞠著,克制微微發顫,小心翼翼,不敢大口呼吸,怕它散了、碎了。
「寶珠……我不知道算修好了沒?我一直不敢吐出來,擔心它又壞掉了……」珠芽喃道,定定望向寶珠。
距離上一回的微裂,已快滿一年,好現象,但誰也不敢保證,今日無事,明天後天,它就不會裂?
她不敢輕忽,謹慎補著它,不許自己莽莽撞撞、毛毛躁躁,怕又弄傷了寶珠,尤其……
她在無意之間,從參娃口中,听見囚牛央托狻猊,以言靈轉移傷口一事。
原來,一直是他分擔了她的傷,全數承受,不是因為她與寶珠交好,或是寶珠賞她面子……
他只字不提,靜靜忍下傷痛,在她面前,笑的儒逸好看、笑的雲淡風輕,害她……越來越怕寶珠再裂,不舍他受傷、不舍他痛、不舍他掩藏得太好……
她願意用一切去換,換他寶珠的安然修復,換它不再裂散。
現在就取出它……妥當嗎?
還是應該再將它塞回體內,慢慢裹潤它,以珠液一層一層繼續強化?
「原來……到剛剛為止,寶珠不在你身上。」囚牛聲若清風,吹拂著熱暖,掬珠的柔夷,覆進他雙掌之間。
她沒有寶珠,仍能撫慰他……
囚牛低低笑著,偎靠在她頸間,明白了這件事兒。
她手上的寶珠,光潤平滑,看不見半條傷痕,當他攬她入懷,寶珠觸踫到他,徑自地有他胸口沉入。
「它回去了……」珠芽瞪眸,看它漸漸消失。
它回到囚牛體內……
這代表,它完全復原了嗎?急于回歸囚牛身邊?
「囚牛,它回去了……」欣喜小臉高高仰著,眼中開心的淚,朦朧成一片燦海,「還會痛嗎?……」
「不會。」那是他的寶珠,他的半身,怎可能會痛?
當寶珠完全消失蹤影,他臉龐不見半絲不適,淡淡噙笑,她抱著他,開心尖叫,仿佛她才是失去寶珠,又再度重獲的哪一方。
回到懷里的,豈止寶珠而已?
另一顆珍貴無比的「珠」,正為他的失而復得,哭成淚人兒,嘴里反復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將他的心,喊酥了、喚滿了。
寶珠在他體內,她,在他懷里,將他填個充實。
「夔牛逃出來了?!據報夔牛它從深海……」消息不靈通的龍主,匆匆趕來,焦頭爛額的神色、急迫不安的口吻,足見他多震驚于這項大事!
但——
一到現場,妖獸翻天覆地的大鬧,沒有;兒子們與夔牛的緊張對持,沒有;打到難分軒輊、日月無光的刀光劍影,更是沒有中的沒有……
有的,僅是夔牛抱著破肚,朝他撲跪磕首,涕淚縱橫,淒慘可憐︰
「對不起——求你把我關回深海暗牢,我想回去,我永遠都不再出來,我再也不敢偷挖地洞,我一進去,立刻自己填了那個洞!求求你……」外頭的世界,怎麼變得這麼恐怖?!它還是回牢里去,陪牢內的小魚蝦們,一塊安逸度日好了……
是什麼情況啊?龍主一頭霧水。
夔牛的模樣,真慘……
再看看自己的兒子們,氣定神閑,彈彈衣袖,洗洗手掌,一幅剛打完人,嫌棄對方血髒的不屑,他豁然開朗。
龍主拍拍夔牛的肩︰「好,我派人把你關回暗牢,傷口順便治治,你委屈了……」
他懂它的心情,他真的懂。
當年擒捕夔牛的高難度,是他自己修為不夠精良,但對上他的兒子們……也難怪夔牛哭著想回去。
去蹲深海暗牢,確實比起面對他的兒子們,輕松許多。
妖獸夔牛逃獄一事,匆匆發生、匆匆落幕,沒在龍骸城里激起多大緊張效應。
英雄不提當年勇,妖獸不說往日猛。
淺白些說——
大海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餅去多大尾,鬧事鬧得多風光,不代表現在還有那種囂張本事,這一代的龍子,跟以前溫馴掛帥的父執輩,大不相同了。
這道理,夔牛體悟最最深刻。
「我竟為了那種貨色,得名如此,真是難以置信。」
埋怨,來自于囚牛,淡淡的不屑,瓖在俊美臉龐,就連唇角請撇,都是好看的。
囚牛囚牛,囚禁夔牛,當年大張旗鼓,以茲紀念,結果,夔牛弱不禁風,不耐打、不中看,更不中用。
到底,有何值得紀念之處?
若夔牛強悍無比,將幾只龍子打倒在地,或許,他的氣憤還不會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