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父王……」要抵抗他的唇,他的吻,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別理他。」
「……這麼不孝,好嗎?」
可這段日子里,龍主很照顧她耶,不只一回關心她吃得可飽?長大了沒?長胖了沒?
怎好意思,讓龍主在房門外,聲聲苦喚?
「他喊得有些急……」一聲聲「老大」,謹慎叫著,是她听錯了嗎?好似還能听到,緊張吞咽口水的咕嚕聲。
珠芽成功從他嘴下逃月兌,在他又糾纏過來前,拾起他的衣裳,為他穿上,把他包緊緊的,省得一身光果,露出美景來誘惑她。
囚牛鼻腔哼出不堪滿意的嗤息,看她伸展雙臂,環過他的脊背,纏繞腰飾,再多的埋怨,也氣不上來。
「老大,快出來,讓父王看你現在的情況……」
門扉終于有了動靜,開啟。
囚牛站在眾人面前,面容金凜,薄鱗增長,神情淡淡猙獰,溫文與野性,同時並存。
這不是最詭異的情景。
那邊模樣的囚牛身後,怯怯藏著一個他們意想不到會出現在此的人兒,她的手,握在囚牛掌心內,模樣放開。
真是太丟臉了,做到雙腿發軟,光要站直身子,都很吃力,必須偎著囚牛支撐,該被這麼多雙眼楮盯著,珠芽好想變回小蚌,躲進他的衣襟內,一輩子不要見人。
「小豬牙,你怎麼在這?不對……你,怎麼還能活著,站在大哥身旁?」九龍子驚奇問。
大哥眼下這模樣,比起打傷四哥那次,還要更夸張,那時可沒整臉發滿金鱗,就已經獸性大發,現在……誰靠近誰找死吧?
「我……」珠芽干笑,粉暈色澤已經直逼頭頂,雙腿赧紅,鮮艷欲滴。
「大哥,你還識得我們嗎?」狻猊試探問。他從囚牛眼中,沒看見狂亂迷失。
「嗯。」囚牛淡淡點頭。
「你那身的鱗……」
「收不回去。」非他所能控制,他已試過數回。
「封印失效了,是嗎?」龍主最擔心的,便是此一情況。
「我不確定。有部分失控,但並非完全。」囚牛據實回道。
「我問你,你……現在,有嗜殺的嗎?想捏爆誰的腦袋之類……」若答案是「有」,定要立刻對囚牛重下封印。
「有。」囚牛毫不遲疑。金眸,掃過眼前每張熟悉的面容,全是他的親人,可心中涌現的暴戾,未曾稍減。
如果,掌心里,沒握住珠芽的手,沒被她的女敕軟塞個充實,說不定,他已經出手,傷了哪個兄弟。
如果沒有她盈滿掌間,他能像此時這般,平靜地與人交談嗎?
他低首,看著攏在五指內的小手,那麼稚女敕,那麼精巧,卻包裹住他強大的殺意,像劍鞘,雖無任何殺傷力,竟能容納鋒利劍刃,與之相屬。
「應該有,可是,另一股,比起破壞作亂,更加強烈,越來越貪,越看越不饜足……」囚牛緩緩補述。
這股貪婪,再放任下去,會養出怎生的獸?
他不敢保證,不敢……拿她去賭。
現在,也許只是貪賴她的香暖,渴望身軀纏綿,接下來,若失控呢?
若在一時神志潰散下,將她撕裂了呢?
「重新替我封印。」不待任何人做出決斷,囚牛比誰都清楚他最需要,只有這個。
龍主心有同感,頷著首。
即便此次的情形,不同以往,誰也不敢保證,前一刻還識得親人的囚牛,下一瞬間,會不會扭斷哪只家人的手臂或頸子?
放任一只危險的獸在身邊?賭著運氣,不如采取實際行動,不過是封印罷了,費些時間和法力而已,有益無弊。
「什麼封印?為何要……封印囚牛?」珠芽是唯一狀況外的人。
他們之間的交談,泰半是她听不懂的內容,只看懂大家好嚴肅,好謹慎,就連愛笑的五龍子,眉心也淡淡劃出微痕。
這股不安,感染了她。
他們要對囚牛做什麼?
「囚牛又沒有怎樣!」她站出來,護在他面前。
她一無所知,僅覺得「封印」兩字,好沉重,好可怕。
不可以,她不許誰傷害他!
「替他封印,是幫他,不是害他。」龍主的話,沒能安撫她,只有囚牛握緊她的手,略略收緊,她凝望他,他朝她輕頷,才讓珠芽松懈了緊繃的雙肩。
「待其他三海龍王抵達,封印之術,立即施展。」
封印。
珠芽終于弄懂,是怎麼一回事。
看見囚牛安穩睡下,數道半圓狀的淺藍術力,以她沒見過的文字圖形,將他圈圍在中央。
忽明忽滅的文字,流過他的身體,左進右出,閃動漂亮的光芒,他臉上不見半分痛楚,貌似沉睡,金鱗逐漸沉潛膚內,剩下淡淡的碎金光輝。
「這種事,他已經經歷無數回,不會有任何差錯和危險,只是把他的殺性封住,讓他恢復成以往的那個囚牛。」龍主來到珠芽身邊,說道。
從封印之術施行開始,囚牛進入假寐狀態,她便堅持陪伴床榻,從最初始的緊張擔憂,到現在的沉默不語,她的雙眸,幾乎沒離開過他。
「再過兩日,確保術力覆蓋他每一分寸的膚鱗,他便會醒來。」龍主要她寬心些,家人早已司空見慣,哪像她,沒看到囚牛清醒,一顆心,便提著不肯放。
「……他為什麼需要這樣?」珠芽悶著聲音,哭過一般,微微暗啞︰「他生病了嗎?」
「不是病。」龍主挪來圓泡凳,坐下,同時遞給她一碗熱湯,她這兩三天里,沒吃什麼東西,也該餓了。
兩人並在囚牛床前,緩緩飄動的藍光,暈染于三人臉龐,漫開一片淺幽,映著囚牛的平靜,映著珠芽的忡忡憂心,映著龍主的無能為力。
龍主一改平時總是慵閑的口吻,說沒幾個字,便先淺淺吁嘆︰「若是病,好歹能對癥下藥,他恐怕一輩子……得這樣過了。」
第7章(2)
珠芽訝然望來,烏眸里,填滿驚恐。
「一……一輩子?!」不是先前四位龍王及龍主,傾心合力,造出法陣,命囚牛盤坐期間,他們各由東西南北中,為他施咒……一次就夠了嗎?
「不僅如此,失去如意寶珠的龍,蠻戾殺心,日越增強,逐漸月兌離控制,勉強憑眾龍王幫助,壓制殺心。但封印效力,一回回減弱,消失的速度,越來越快,再下去,從數十年,剩數年,再到數月,會不會……哪一回開始,只能維持數日,或……數個時辰。」
「寶珠的影響,竟然這麼大……」珠芽緊盯囚牛,慌急的模樣,怕極了他會隨時從眼前,消散。
她本以為,他只是遺失一件「物品」,或許珍貴,或許稀罕,萬萬不知,失去它,囚牛所要面臨的後果,如此嚴重……
「最後,封印失效,他抵抗不住猛烈的戾息侵佔,喪失理智,六親不認,滿心僅剩瘋狂殺戮破壞……本王與其他各龍王,決計不能坐視不管,任由他毀天滅地,涂害無辜,那時,即便百般不願,將不得不——大、義、滅、親。」
最末四字,龍主說來,輕緩如棉絮,似嘆息,卻顯得那麼沉重,狠狠的,在珠芽心口,襲上一擊。
她不由自主打起哆嗦,寒意竄入骨髓,她開始發抖。大義滅親?!
「……有這麼嚴重嗎?……那是你的猜測而已,對不對?是往最糟的狀況去做的假想的,對不對?……什麼大義滅親,什麼毀天滅地,不一定會有呀……」珠芽口吐的每個字,都是顫著的。
「失去寶珠的控制,龍的獸戾,會將他逼向那一步去!」
「那也不用動手殺他呀!」
「不由我們動手,難道,眼睜睜看他鬧個翻天覆地之後,再受天誅?!」手刃親兒,為人父親,最是心痛,她以為他很樂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