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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華(下) 第15頁

作者︰決明

「郭強,去取那串七十六顆金珠的鏈子來。」

「……咦?我尚未提及我先前買的耳飾,正是金色真珠……」林櫻花對此巧合頗為意外,狻猊僅是笑,沒多解釋。

「五爺,請。」郭強遞來錦盒。

盒里一串珠圓色潤的美麗珠貝,罕見的金澤,一顆顆飽滿渾圓,大小近乎無異,珠數又如此之多,價位肯定不低。

狻猊將錦盒放到林櫻花面前。

「這串真珠,與你送令堂的耳飾,是否相仿?」

「是,大小和色澤,幾乎一樣,好漂亮……」

「這是東海珠蚌所產之珠,尋常顏色是乳白及淡黃,越是深海,真珠色澤越深,或許與海水溫度差異攸關,百來顆蚌中,能尋出一顆澄金色真珠,已屬難得,珠體雖小,小得精巧別致,佩戴起來貴氣卻不顯俗氣。」

林櫻花很是喜愛,一瞧再瞧。

「那就帶這條珠煉,我讓人替你包起來?」狻猊口吻像個地道商人。

「可……我還沒問它要賣多少?」林櫻心里拿捏的數目字,就怕不足以買下它。

「珍珠閣這幾日正好在促銷,你一定買得起。」狻猊報了個數目,一旁郭強心痛抽息。

太便宜太便宜太便宜了——連一成都不到呀!五爺!促銷不是這樣促的呀呀呀,這是半買半相送……

「這鏈子,竟只比我買的耳飾稍貴一些些?」林櫻花舉絹掩口,秀秀氣氣發捂住她的吃驚詫異。真珠數目多了一倍不止,售價卻反常低廉……

「你買的正是時候,下回再來,它不一定是這數字了。」

「……好,就買它。」林櫻花在狻猊的薦銷下,螓首輕頷。

「郭強,包起來。」

錦盒交到痛心疾首的郭強手上,要他好生處理。

如果內傷是可以現形的,狻猊一定能看到郭強此刻狂吐著鮮血吧。

「……我第一次見到珍珠閣的當家,您比我想象中年輕……」林櫻花接過狻猊斟來的一碗香茶時,輕聲開口︰「這麼問……有些失禮,但,我從方才便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在哪兒見過您?」就是因為看見他的容顏,那仿佛魂牽夢縈中熟悉的音容,她才會一時恍神,被裙擺絆跤,狼狽跌進他懷里。

林櫻花覺得狻猊眼熟。

不,不只眼熟,連他的聲音,他的身形,她皆仿似相識……

可如此出色之人,她應該不會忘,若見過,決計不可能忘的……

「沒有吧。」狻猊搖頭。

他消去過林櫻花的記憶,那一段下嫁王富貴的記憶,她當然見過他,是他將她抱離新房,帶回林府,但她不該記得。

「那……抱歉,是我錯認了。」林櫻花又臉紅了,臉皮薄薄女敕女敕,藏不住心思,螓首低垂,好半晌,只敢注視著絞緊絲絹的柔荑。

「五爺,好了。」郭強幽幽返回,手里錦盒以紅繡絹包妥,系上紅流蘇,送禮相當體面。郭強臉上苦哈哈,想到這串真珠的賣價,他都快淚流滿面了。

「林姑娘有需要再過來,我讓郭總管算你便宜些。」

「嗯,謝謝龍老板。」林櫻花臨走前,再三顧盼,仍悄覷狻猊,想憶起對他的熟稔感究竟從何而來,直至被郭強送到閣門外,才難舍地坐進轎子,由家僕抬回府去。

「上回那對真珠耳飾,已經賣得夠賠本了,這次這條鏈子,根本是送她了嘛!」

客人一走,郭強馬上在狻猊耳邊哇哇大叫。

「為何每回林府姑娘來,五爺都特別優待她?!林府家境很不錯呀,敢踏進珍珠閣,錢囊里,定是裝個飽飽的,您替她省什麼呀?!……您都不知道,您吩咐賣她的價錢,之後也有兩三位夫人上門,指名要林夫人同款的東西,問了價,指控我們賣林夫人便宜,賣她們卻貴上四五倍,我們很難做人耶……」

「好了好了,區區幾顆便宜東西,值得你在我耳邊叨叨念念嗎?」狻猊打斷郭強的說教,一臉很不受教。

「便、便宜東西?!」郭強失聲怪叫。

狻猊口中的「便宜東西」,一顆能換算成幾百塊芝麻大餅他到底知不知道?!

「若林姑娘再來,同樣給她優待,任何東西都不許超過五十兩,听見沒?」狻猊拍上郭強的肩,一副「這話題就如此打住」的行徑。

「五爺——」五、五十兩?!冰強又在吐血了——

延維沒有再靠過去,站在雕鏤精致的花拱後頭,將一切看進眼里。

「什麼嘛,狻猊對林櫻花的態度雖好,也僅止于此,給了她便宜的珠煉售價,替她倒了杯茶,其余啥都沒有呀,短短幾句對應,維持著淡而有禮罷了,我才不會為此吃醋哩,那些壞丫頭打的主意,沒能刺激到我……」

延維自我安慰地想著,心里的嘖聲,不由得低低溜出唇間,近乎無聲,只剩雙唇輕蠕︰

「相較起來,狻猊為我做的才叫多呢,又是對抗西海龍王,又是硬闖西海,連龍角都為我而斷,林櫻花算什麼?」

如此想來,女人愚昧的驕傲,油然而生,她告訴自己,她與林櫻花,在狻猊心中的重量,天差地別,他可沒有為林櫻花拼上過性命!

另一道聲音,冷冷嗤哼。

不值得驕傲!

若非你,他何須對抗西海龍王?何須冒險闖西海?又何須自斷龍子視之如命的珍貴龍角?!

你還好意思沾沾自喜?

要是換成林櫻花,他豈會受傷,淪落至此?!

林櫻花多好,嬌嬌柔柔的,一看便是個乖巧溫馴的女娃兒,不會惹事生非,不會處處闖禍,說不定狻猊心里正這麼想著……

不,或許他沒想,是她自己不爭氣,在這上頭認輸。

她輸給林櫻花,輸給她的溫婉可人,輸給她的乖巧嫻靜,輸給她對狻猊的安全無害。

明明她延維是勝者,但她開心不起來,她的勝利,來自于她讓狻猊付出了更多代價,這念頭,竟教她自慚形穢。

他喜歡的人,要是林櫻花的話,就不用吃這麼多苦頭了,現在仍是龍骸城里,風流倜儻的五龍子……

左胸之下,密密的扎痛傳來,她忍不住用掄握的拳,敲了心窩口一記。

皮肉痛了,才會覺得皮肉底下的方寸之心,沒那麼痛。

確實有些效果,于是當她又感覺心糾了一下,掄起的拳,又打了自己。

勝利的驕傲,蕩然無存。

「建築在他一遍遍受傷、一次次犯險的勝利,哪會讓我開心吶……」她悶悶地,垂頭喪氣。

她若能有林櫻花一半的乖巧溫馴就好了,狻猊也不會因她而受牽連。

「她們總算整治完你,甘願放你出來了?瞧你累的,腦袋瓜快垂到胸口去了。」

狻猊在門圍後發現延維,她小臉緊繃,若有所思的沉默。

她們,指的自然是裁衣師傅,和熱心幫助的幾位閣內大嬸。

延維抬起臉,望進他笑彎的眸內。

「我……剛看見林櫻花了。」她沒打算隱瞞自己所見。

「她是珍珠閣常客。真珠在商賈文人的妻妾女兒之間,算是能彰顯身價又不浮奢的飾物,很受夫人姑娘的歡迎。」狻猊不遲鈍,明白她既然開口提了,便不是要听這類說詞,他直白問︰「你在吃她的醋嗎?」

她不答,心中倒是很篤定搖頭。

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之後,若還質疑他愛她或是愛林櫻花多些,她就真的不折不扣是只畜生了。

「你可有听見她說的話?她說,她今天第一次見到珍珠閣的當家。我可沒私下與她來往,更遑論有何牽扯不清。」狻猊沒有任何心虛,光明磊落。

「你從以前便一直對她很好,就算她不知道你的存在,對你身分一無所知,你卻仍舊關心她……」延維的神情並沒有醋味橫生,說起話來更無酸溜質問,只是在陳述一件兩人皆知的事實。「你又沒有滿懷熱忱、樂于助人的好人性子,若非非常在意的對象,你哪肯在她身上花費心力和精神……你多多少少,是憐惜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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