魟醫抬頭看了眼高他不只一顆頭的負屭,結果幾乎要讓兩道媲美千年寒冰的凜冽目光射穿他的魚腦。
昂屭最擅長用「不說話」這號神情人,接收到訊息的魟醫馬上縮手,挪走之前不忘先揮揮自己方才動手動腳弄髒高貴龍子衣袖的小小髒污,以示討好。
五龍子吸啜著銀煙管微笑,也挨自個兒弟弟一瞪,不過他可不像魟醫膽小,會因為區區一副冷顏而收手。
「反正最後總得進大家肚子,父王應該會賜個一兩碗湯肉給眾兄弟嚐嚐,你又獨佔不了,你現在不讓魟醫踫她,等老二老四老八老九回來,她還是得躺在魟醫藥居里的石砧,任由魟醫上下其手,把她渾身模透透,從魚鱗到魚鰭,從胸脯到頭發……」
「五五五、五龍子您這樣說好像有點……」有點在挑撥六龍子對他魟醫的敵意耶,害他忍不住哆嗦,直打寒顫。
「你不踫她,怎麼熬藥?」五龍子一臉理所當然的挑眉反問。
「也、也是啦,但——」又被瞪了又被瞪了……魚腦門上又感覺到兩股寒意鑽刺而來呀呀呀……
「六弟,在其他人尚未尋回藥材前,你要將安置於何處?」大龍子出面為魟醫解危,開了新話題,轉移負屭的目光。
魟醫在他們各自尋藥之前便事先交代,必須顧及藥材新鮮,後續工作交由魟醫處理,請他們萬萬別自行動手把藥材切塊或磨粉。其他弟弟歸期未定,他們幾位完成尋藥任務的龍子如何保管藥材,變成一件重要的事,只是目前帶回來的藥材,多為植物或毫無生命之物,擺入房內不佔多少空間,但這條,活生生、嬌滴滴,也不是拇指尺寸的小型魚,不能鎖進櫃里放著,不能關到箱里藏著,當然,更無法弄個精巧的琉璃水箱,豢養著她。
「海牢。」不假思索的答覆,實則是負屭返回的一路上,苦苦思忖的難題。
要把她暫置哪里?
丟給魟醫去煩惱最是省時省力,反正他成功帶回藥材,責任已了,如何「儲藏」藥材,本就不該由他苦思。
偏偏光是想像粗手粗腳的魟醫,可能會怎生對待她,他幾乎是立即推翻了這個主意。
應該說,交予任何人,都可能發生他臆測的情況,他無法將她隨便拋置了事,左思右想,海牢似乎是勉強可行之處,由他以法術豎起牢門,除他之外,誰也破壞不了牢門。
「海牢?!」大龍子及五龍子異口同聲,後者劇烈搖首的程度,簡直是在抱怨自家弟弟的不知好歹。
「真不懂憐香惜玉,海牢那種地方,怎能拿來招待美人?我的床可以大方分她睡……」
餃在嘴邊的煙管,被迅雷不及掩耳的炫光劃過,筆直細長的管身,硬生生拗成直角,水煙吸不上來,也吐不出去。
始作俑者用著旁人瞧不清楚的速度,一瞬間松開抱住金鱗魚尾的手,另一瞬間兩指反折,將五龍子愛用的寶貝煙管給弄成這副德性,最後一瞬間再重新回到金鱗魚尾下方,托穩它,費時不過短短眨眼,冷顏頂著冷冷眼神,散發渾身冷冷氣焰,冷傲旋身,步步遠去。
「五弟,你今天何必老是招惹六弟?」大龍子笑覷五龍子使勁想把煙管恢復原狀的懊惱模樣,不由得替五弟那張壞嘴捏了把冷汗。
「誰教他今天看起來破綻百出,讓人忍不住。」平時只有二哥四哥能玩,老六太無趣,完全激不起想戲弄的心情,可方才老六看上去多好玩,渾身弱點全暴露出來,不似往昔,像塊冰,怎麼戳怎麼鬧都沒反應。
「惹他生氣,自找苦吃。」
「他為一條和兄弟生氣?」五龍子好不容易扳直煙管,好憐惜地模模它,上頭的折痕看了真教人心痛。
放心放心,我一定替你報這折彎之仇。
「看來確實是如此沒錯。」大龍子也頗為意外。
「嘿……」五龍子一臉促狹揶揄,「老六和她是舊識嗎?」
「沒听說過六弟與『』一族有過瓜葛,他那性子,很難與誰交好吧?」大龍子平心而論。六弟負屭個性偏冷,從不熱絡於某人某事某物。
「偷偷模模來,咱們也不見得會知道。」大夥離開龍骸城,往哪里去、遇見啥人、做過啥事,彼此間常常互不干涉。
「若是舊識故友,六弟又怎可能帶她回來?明知道帶回來便是死路一條。」
「也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吶。
「大哥、五哥,不是听說六哥帶了珍奇的『』回來?在哪兒?」遲了一步趕來的七龍子,興匆匆地問道,殊不知好戲早已散場。
「想看,就去海牢吧,你那只不苟言笑的六哥,將美人給帶進去了。」五龍子堆滿笑意,回他。
「好,我去看。」非得開開眼界。
五龍子招手把人叫回來。「等會兒等會兒,要帶束海葵花去才有禮數呀。」親親母後是怎麼教導大夥的?當只好龍子得要對縴盈雌性溫柔體貼吶。
「呀?」七龍子對些說法滿是不解。
「鮮花配美人。」亙古不變的真理。
「哦。」正直過頭的七龍子一時不察自家五哥的捉弄,乖乖先去采花,再準備去海牢看美人。
「五弟,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明知六弟討厭每個人盯著他懷里那條瞧,他還騙七弟帶海葵花過去,豈不害慘七弟——
「敢折傷我的寶貝煙管,壞我吸啜煙香興趣,這樣不過是剛剛好罷了。」
「與七弟何干呢?」
「算他倒楣羅。」
「大哥、老五!老六帶回是真的假的?!」三龍子追隨七龍子腳步而來,問出相仿的問題。
「海牢。記得先去摘束花。」五龍子簡潔有力回道。
「摘花?」三龍子劍眉挑高高。
「六弟說,帶束花過去,才準大家踏進海牢。」五龍子面不改色,拖第二只無辜龍子下水。
「真怪……」三龍子咕噥,倒沒生疑,也走了。
五龍子悠哉吁煙,爽快吐出,水煙白沫,朦朧佞美帶笑的魅人臉龐。
「可惜其他兄弟都還沒回來……」不然就有更多家伙能戲弄。
「……你還嫌不夠?」大龍子真是慶幸自己回來得早,與五弟連袂見證六弟抱歸返,否則很可能現在四處去摘花,再傻呼呼到海牢挨六弟反目對待的人,也算他一份。「冤有頭債有主,三弟七弟何其無辜?」
「我向來喜愛連誅。」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五龍子說罷,龍骸城之主,也正是龍子們的親爹,據說正生著重病,需要九條龍子為他尋來九種藥材,熬制奇湯才能治好的那一位,同樣興匆匆來到。
「負屭當真把絕跡已久的給帶回海里來?是有腳還是沒腳的?」听說族上了岸,舍棄魚尾不要,這傳聞,連他這位海中龍主都很想知道真偽。
看來,好奇心是遺傳的。
五龍子緩緩回頭,鬢間一繒軟軟鬈發撫過揚起甜笑的唇畔。
「父王一定要到海牢親眼看看,,太美太美了……但六弟說,得準備花,大大一束,才能讓探出頭來……」
還玩呀?!
連你老爹也不放過?!
真是巧合。
海牢,系起緣分的初始之地。
她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海牢中,不是龍骸城的這個,而是隱於海脊東側,雷澤山之根,抵達數萬里深處的族之國。
他是殺害族守護獸的入侵者,族里勇士傾巢而出,才成功圍捕他。
他是個很沉默的男人,幾乎教人以為他是啞巴,而與其說他是被勇士們捕獲,她倒覺得他是自己甘願束手就縛,悠哉閑逸般地暫屈海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