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側顏染上月的柔軟金光,襯托那支鼻的挺俏,及兩片唇豐盈的弧形,月光落在它眼底,反耀出絢麗璀璨,好似它那雙眼,會發亮一般。
它,竟然賞起月來?!
靈參對月亮的喜好和崇敬,他耳聞過,魟醫提及,采參人亦然,只是他不知道它們會用這種對身旁一切視若無睹的目光在拜月。
「好圓哦……好舒服的光。」它極似一只啜飲冰涼泉水的小鹿,滿足于小小喜悅之中,閉上眼,吁著爽快笑嘆,享受月光。他這才發現,它的聲音,偏女孩多一點,細細的,軟軟的,嬌嬌的。
難怪采參人說,要采參,的趁月圓,應該只有這種時候,能抓到發愣的笨參吧。
睚眥輕易睜開縛身參須,還咬了一截在嘴里嘗嘗味道,它總算驚覺身旁尚有他在,但,遲了。
它與睚眥對上眼,本該遭它綁牢牢的男人,坐直身軀,左膝微屈,姿態像盯緊獵物的豹。他渾身迸散的霸氣,教它察覺危險,前些時日他藏得太好,它以為他和尋常路人沒啥兩樣,可欺可戲,它錯了,這男人招惹不得——
它迅速要躲回土底,睚眥動作更快,金剛繩月兌手,如蛇般朝它竄撲而去,它驚呼,腰際被繞住,將它吊在半空中晃蕩,它立刻恢復比人形小上許多的參狀,從金剛繩縫隙中逃開,只要能踩回泥地上,誰也快不過它。
「天真。」睚眥棄繩不用,枝椏間蹬足反彈的力道,輕易追上它,在它大驚失色的眼瞳中,成為最駭人的威脅,它舉起參須想反抗,卻很清楚勝算稀微,揮打于他身上的女敕須比棉絮更軟,他探掌捉它,不及男人臂膀大小的靈參落入他手中,他朝它挑釁咧嘴笑——
它咧出一個比他更甜的笑顏。
依照兩人落地姿勢,這男人將會把它按抵在泥上,屆時,笑得出來的,是誰?
它會殺他個措手不及,咻地消失土間,連片葉都不留給他,哼哼哼。
「冰晶。」睚眥突然口出兩字,它便听見晨霧時,水面上凝結薄薄碎冰的聲音隱隱傳來,那是可比擬美玉交擊的清脆之音,但它不解聲音從何而來,不過它的困惑沒有維持太久,當它被按在一大片寒冰之上,背抵徹骨森冷,困惑轉為愕然。
這、這男人在泥地上變出厚厚冰層,阻撓它一遇上土壤便能鑽地潛逃的打算!
「手到擒來。」睚眥拎起它,左翻右檢,查查這株參是否有所損傷。
「放開我放開我——可惡不要在我身上亂模——」
「這便是所謂‘自土里被拔起,會發出淒厲尖叫’?」確實有些刺耳。
「你抓我干什麼?!」它揮動參須,打他。
「抓靈參當然是為了吃。」廢話,三歲小娃都知道,參可是天字第一號補身聖品,尤其還冠上一個‘靈’字。
「我不要被吃——我不要被吃——」它掙扎加劇,參須亂顫。
「不想被吃,下輩子再投胎當參時,機靈點,別賞月賞到忘了提防性命安危。」他取出采參人送他的紅棉繩,系在靈參身上。據采參人所言,綁上紅繩,參便無法鑽土遁逃,到底是真是假,他抱持著懷疑,這種軟繩,會比龍胡須拈制而成的金剛繩來得有用?
「快住手!」尖叫無用,它已經被綁成像風干腿肉一樣。
「挺適合你的。」他夸它。
「嗚,閉嘴!」參須一動一不再動。
「綁上繩子,真跑不掉了嗎?」睚眥挺玩味。
「解開啦——」
「參為何怕紅繩?」
「才不是怕!是——我干嘛告訴你?!」它才不要跟他說靈參無法帶著紅繩一塊遁地是因為潛進土里時,不屬于參身一部分的紅繩,會被土里暗藏的石塊或樹根纏住,而它現在的無法動彈則是他綁得太緊太牢太不懂這樣好痛好痛!它嚷嚷亂吠︰「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小小一只,勇氣倒頗大。」睚眥搓搓下巴,嘖嘖有聲︰「我倒開始好奇拿你熬出來的湯,滋味有多補多鮮美。」
「要長命百歲不會自己去修嗎?!吃別人來增進功力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窩囊的下流行徑!我們靈參全是靠自己修行,吸收日月精華、風滋雨露,憑什麼你們隨隨便便就能將我們的辛苦一口咽下?!」它哇哇大叫,將不滿一股腦傾倒。
「你問我嗎?嗯……」睚眥認真思考。「憑你是參,注定誰挖到誰就能吃。」藥材的宿命,跟他爭論也沒有用,不然全天下當歸黃 枸杞都要怨天尤人了。
「你……」很想罵,但找不到正當理由,他堵回來的答案無法反駁。靈參多受覬覦,它會不清楚嗎?人類身體小病小痛想挖它,妖物養生益氣也想挖它,連凶獸嘴饞貪吃更想挖它,好似它與生俱來的命,就是為了化為某年某月某日某妖物某人肚里一攤靈參水,滋補他人頭好壯壯,可多不甘心呀,誰願意成為一道盤中珍饈,任人啃食干淨?
第1章(2)
「沒有疑問了吧?可以乖乖跟我回去熬湯?」睚眥拎著紅繩,將它舉得半天高,與他四目相對。只見參形小娃嘟起嘴,百般憤懣,千般怒潮,萬般怨恨,一幅快噴淚又強行忍下的倔強模樣,既嬌又俏,它沒困惑,倒換成他有︰「你是公的母的?純粹……好奇。」
「你眼楮瞎了嗎?!問這什麼羞辱靈參的蠢問題?!」
他就是眼楮沒瞎才會分辨不出來,好嗎?
「參沒有性別!」它驕傲挺胸,自覺高人一等,只有低等生物才區分男女。
「……可是你看起來有點像女人。」年紀很小,一切都還來不及發育的那種。
「誰像女人?!我是參!靈參!」可惜參須無法動彈,不然早就揮舞扁他。
「無所謂啦,雄參熬出來的湯也不會比較補。」他對問出如此愚蠢問題的自己,亦感到一絲絲唾棄,管這株參的性別根本沒有意義。「走吧,會龍骸城交差。」
「你來自龍骸城?是……氐人族?」
「對。錯。」
這是啥怪答案?錯?到底是對還是錯?
「來自龍骸城,不一定是氐人族。」他補充。海底有魚有蝦蟹龜鰻鮫,數之不盡的物種,不單僅有氐人,不能概括。
「反、反正你一定是魚人的一種嘛……魚人與參一樣常常被抓來進補,我們算起來是同病相憐,你放我走吧,大不了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有需要我相助,我再……看情況幫你,再不然……送你幾根參須,回去泡酒?」它試圖和睚眥攀關系,希望他能看在兩人同為「滋補聖品」份上,網開一面,放它生路。
「可惜,我不是魚人,也不曾被誰視為進補之物,你的心情我無法感同身受。再說了,我何以放棄整株好好的靈參,委屈自己只拿幾根參須泡酒呢?」他的牙很白,白到在夜里還會發亮,隨其朗笑,刺痛它的眼。
「你你你你你……你別以為抓靈參回去吃就一定能補氣養生!我們靈參之所以稱為‘靈參’是因為——」
「活得比較久,長得比較大根?」他懶懶挑眉。
「才不是!」不要隨便插話,閉嘴听它說完!「是我們有靈性!我們可以是天下第一補,更可以是天下第一不補,我們心甘情願給你們吃時,就會散發藥性,讓你們聞香便補;反之,我們受盡委屈和不滿,帶著怨念被你們丟進鍋里熬煮,我們也能做出最後報復,不釋藥反釋毒性,哼哼哼哼賞你們喝一鍋毒參湯,咱們黃泉路上手牽手一塊走!」它又在挺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