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小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誰踫我坐根寒毛,別看我嬌嬌小小的,我脾氣很凶吶。」歹人?她才不怕哩,敢來惹她,自討苦吃!
「我連其它男人多瞧你一眼都無法容忍,我會嫉妒。」
不然我隱身嘛。呀,差點憑直覺講出來。銀貅在心里吐吐舌,自己也覺得這方法好,不用跟他講明,她自個兒默默去做就好。
「好吧,我在家里乖乖等你回來。」
她突然變得好溫馴,超好商量,惹來他的挑眉。這丫頭,打什麼壞主意?
她沖著他笑,又道︰「你也要答應我,要好好保護自己哦,危險的事兒不能去做,走路要看路,吃東西要細嚼慢咽,過街時要注意馬車,不要去玩水,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不要晚歸,沒事兒早點回來……」她認真交代,不希望他涉及坐點會危害他性命的事件。當時要是向勾陳問清楚他的死因和死期就好了,現在就不會這麼無助……沒關系,有她守著,安啦。
她不允許誰傷害到他,他從頭到尾,每根頭發每根寒毛都是屬于她的!
銀貅雖不知她將面臨的「敵人」是誰,不知方不絕的死劫何時會來,但她沒在怕,即便勾陳用著她不曾見過的嚴肅神情,淨說些恫嚇她的言語,確實令她感到不安,甚至當勾陳靜默地離去之後,她的眼淚便不听使喚地淌落,久久不止,哭完,抹干淚水,想保護方不絕的決心更堅定。
她喜歡他,喜歡在他身邊的感覺,喜歡他寵溺她的包容,喜歡他太多太多了,喜歡到不能忍受失去他,他是她的,她誰也不讓,就算是他的逃妻陸小蟬回來,她也不把他懷中的位置交給她!
她對他的喜歡,已經滿溢出來,超越了喜歡金銀、喜歡寶氣、喜歡睡覺的「喜歡」……
她不要他受任何傷害,別說是死,連根指甲都不要他斷。
絕對。
銀貅做到了形影不離。
隱去身形的窈窕人兒,在風中漫開一頭耀眼銀發,張狂舞亂,天羽霓裳的黹紋跟隨翻飛裙擺而變化莫測,數之不盡的銀星細芒在她周身散敞綻開,只可惜如此美景,人類無幸親眼見識。她佇立屋檐上,緊盯著方不絕坐進馬車車廂,馬夫揚鞭輕喝,兩匹駿馬載著他前往船行,她立即飛躍追上,幾記蜻蜓點水,她穩穩止步于車廂正上方,不露痕跡,不發出坐點聲響。
待他下了馬車,進入船行,她便不離他超過三步以上的距離,亦步亦趨,如影隨形,看著他認真工作,排船期,算貨量,仔細交代手下人諸多細節。偶爾有客人前來拜訪,又或者是他外出談生意,但大多數時間他會去檢修船只,放置大船的倉廠,一根根橫放或直擺的巨木看上去危險十足,她不放心地施了法術,用一圈一圈銀光縛綁它們,絕不會發生意外倒下的恐怖場景。
他喝的每一杯茶,她都暗地里先探進一根指,收回,以嘴舌忝舐是否含毒。
他見的每一個人,她都悄悄擋在兩人中間,仗恃著誰都瞧不見她的優勢,貼身護他。
他坐著謄寫信件,她便窩坐桌邊一角,看他研墨潤筆。
有時,他會突然抬頭,目光落往她所在之處,好似看見她就在那兒,嚇得她心驚膽戰,伸出柔荑在他面前揮了揮,他沒有反應,看來應是巧合,說得也是,他怎可能發覺到她呢?
他前腳一出,她後腳跟上的情形,日復一日,海棠院只留下嗜睡的幻影去應付玲瓏,她與方不絕同迸同出,當他平安回府,直至踏進房里前一瞬間,她才會搶在他面前,恢復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溫馴小娘子,笑容甜蜜蜜,開門迎接他。
足足兩個坐月過去,方不絕身強體壯,連場小病也沒發過,活蹦亂跳,精力充沛。銀貅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勾陳誆騙了,他這副健康模樣,再活個六、七十年也沒問題嘛。反倒是她,一改平日懶散,勤快得連她自個兒都不認識自己。
貔貅貪睡,沒活動筋骨時,就是睡,跟在方不絕身邊這段時日,她等于是強迫自己隨時清醒,只有夜里數刻的短短睡眠,對一只貔貅而言是不夠的……
所以,她生病了,生了一種明知道自己該清醒,卻怎麼也無法張開眼楮的病。
好幾回方不絕早已出府,她仍癱軟于床上,待她慌張驚醒,追到船行去,見方不絕平安地坐在桌前忙公事,她大松口氣的同時,身軀放軟,螓首一歪,在一旁鋪有坐墊的大椅間,睡到不省人事。更有幾回,方不絕人已經快回到海棠院,她還蜷在船行的長桌上呼呼大睡……
太失職了她!
就算要在眼皮上夾上兩只木夾子或是拿尖錐刺股,也必須逼自己神智清醒一些才對呀!
但是枕頭好軟……
不對不對不對,醒過來,銀貅!
但是眼楮睜不開……
他要出門了啦,銀貅!
再讓她眯一下,一下下就好……
第7章(2)
「小銀,你好好睡。」方不絕輕撫她倦到完全忘了該隱藏起來的熠亮銀發,她趴臥著,任由銀絲蜿蜒披散于床榻和枕畔,嫣紅嘴早含糊夢囈著。
他的聲音好輕,好像在哄她繼續睡哦……
方不絕凝覷她良久,久到不願收回貪心的目光。
今天,是他活在這人世間,第二十八年又四個月零七日,正是勾陳提及的死期之日。
他心里不願重視它的虛實,更希望它不過是勾陳開的一個惡劣玩笑,但隱隱約約地,疙瘩仍存。
他會死嗎?
就在今天?
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
又或許,他應該足不出戶,留在海棠院里,留在她身邊,哪兒也不去?
她要是親眼看見你死,她會很難過,小銀還是一只生女敕的貔貅,熱情、沖動、不懂險惡,我擔心她會為你做傻事……
她一沖動,可能犯下天條,闖地府去搶你,听起來很爽快吧,有只家伙連安危都不顧,一心一意只為你,可以獨自面對成千上萬的鬼差拚斗大鬧。
我們神字蜚,當然也有神字輩的嚴令,對于惹是生非者絕不寬貸。
貝陳的話,打消了他的念頭。
倘若勾陳字字屬實,他必死不可,他情願不被她看見,不要她做任何無謂的努力或抵抗。
倘若勾陳字字屬實,他死不可,他情願不被她看見,不要她做任何無謂的努力或抵抗……
倘若勾陳只是惡意戲弄,今晚回來,他仍可以擁抱她,到時再告訴她,關于她的身分他已然知曉,並請求她,為他留下……
「你乖乖等我回來。」他的唇,落在她額上,也落在她唇間。
他會回來的,為了她,他會平平安安回來。
她約略听見他的叮嚀,想睜眼,想應聲,想叫他等她醒來再出去,偏偏倦意如漩渦,席卷著她,讓她只能發出細微嚶嚀。
方不絕離開前,交代玲瓏不許進房吵她,膳食等少夫人開口要吃再準備。他不希望玲瓏偷覷到銀貅的睡姿及模樣,省得她又去娘親面前說些妖怪什麼的。
一如以往,出府,上馬車,前往船行。一切,都按照他向來的習慣,不會有所改變——
「好心的大爺,請您行行善,我娘生病了,好些天沒東西吃,求求大爺、求求大爺……」
才下馬車,一名髒兮兮的小乞丐捧著破碗,上前乞討,方不絕取出身上錢囊,數也不數里頭有多少銀子,直接放進小乞兒的碗里,他並沒有多言,直接要走進船行,小乞兒在他身後又跪又磕頭,叩謝天賜的大善人。
船行門口,方不絕巧遇老客戶,兩方人馬在原地寒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