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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當家 第9頁

作者︰決明

「不要走……」她努力張開雙臂,將夏侯武威抱緊緊,小小的勁道,已經是她用罄的最後一絲氣力,她是真的怕,很怕很怕。

「我不走,我會在這里,等你睡了再走,好嗎?」夏侯武威放軟口氣,笨拙哄著。

「睡了也不走……」她鼻音濃濃,眼眶蓄滿目水,卻沒有放任它們決堤。

夏侯武威沒忘掉他抱她回嚴家時,她沿途猛哭,賞了他衣裳一堆的眼淚鼻涕,他以為她還能哭上好幾個時辰,但當嚴家大門近在眼前之際,她止住哭泣,胡亂用衣袖抹去小臉上狼藉的涕淚,他不解其意,她喃喃自語︰不能哭,爹會哭。

稚齡如她,竟也明白她的眼淚,會讓疼愛她的爹親心如刀割,所以即便她仍怕著、仍想痛哭著,她都能強忍下來,如同此時此刻,她被惡夢糾纏,但有她爹在,她不敢放聲大哭。

這娃兒,很懂事,善解人意。

「好,睡了也不走。」夏侯武威允諾她,一顆豆大淚珠滾出她泛紅的眼眶,沒人他的衣襟,消失無蹤。

夏侯武威在嚴老板忍痛的首肯下,和衣抱她躺上軟榻,為她蓋妥衾被,她小拳仍糾結于他腰際。

「你快睡吧。」

「你的頭……還痛不痛?」她悶在他懷里,悄聲問。

被她關心一問,他反倒驚訝她記得他的傷。痛當然仍是痛,卻不希望小娃兒太擔心他,于是,帶著微笑,說出慌︰「不痛了。」

「流血……」她空出一只手,像怕踫壞他一般,輕輕滑過他額際纏繞的白巾。

「不流了,大夫替我包扎好,只要休息幾天便沒事。」

「閉上眼,睡吧。」他斟酌手勁,輕拍她縴小背脊。他沒有哄孩子睡過,只能暗暗祈禱她快些睡沉。

顯然他的力道拿捏良好,小娃兒不一會兒就忍耐不住眼皮沉沉的壓迫,她歪著腦袋,長長濃濃的黑睫覆于眸前,小臉終于不再緊鎖著恐懼,酣呼聲緩緩傳出。

夏侯武威松口氣,想從她身旁起身,微微一動,她便睡不安穩地蠕動著,不得已,他只好維持側躺姿勢,成為她的大抱枕。他很擔心嚴老板會介意,畢竟尉遲義的告誡,他記得恁牢。

「皇……武威。」嚴老板站在床畔,險些要當著冰心與春兒面前喊出「皇子」。

「老爹,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夏侯武威已經跟著眾人一塊兒改口喊嚴老板老爹。他以為嚴老板是要斥責他摟抱嚴盡歡之罪,便先開口致歉,他今天抱嚴盡歡的次數,足以讓嚴老板將他挫骨揚灰,視他為輕薄愛女的大混賬。

嚴老板失笑︰「我都還沒開口向你道謝,你道什麼歉呀?」

「道謝?」夏侯武威困惑得忍不住翻過身去瞧嚴老板,換來小娃兒的不滿咕噥,夏侯武威已經很順手地輕拍她,哄她再睡。

「謝謝你平安帶回歡歡,我真不敢想像,要是失去她,我該如何是好……還害你受了傷,我好過意不去。」

「老爹,請別這麼說,你收留我的恩情,豈是區區小事所能回報呢?」

嚴老板揮手要冰心及春兒退下去休息,直到冰心關上房門,房里獨留兩人與睡娃一只,他才又道︰「皇子言重了,哪有什麼恩情?你是故友央托我照顧的孩子,你在我嚴家也是得以勞力換取溫飽,一切都必須自食其力,這是憑你自己的努力認真。可歡歡這件事不同,你不顧自身安危,與綁匪搏斗,護著我的心肝寶貝毫發無傷……」

「這件事無論是誰去羅阿海家,都會是同樣結果,阿義一樣,阿關一樣,謙哥亦然,他們皆會以性命去捍衛歡歡,並非只有我……」夏侯武威不敢居功,他不過是正巧成為那個踏進羅阿海屋舍的人,正巧救了嚴盡歡,著實不值得太歌功頌德,好似他做出多偉大的事。

「然而抱著歡歡回來的人,就是你呀,不是其他人,是你。孩子,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嚴老板紅了眼眶。

「別這麼說……」不曾被人如此夸獎過,夏侯武威不自在極了︰「我只是不忍心看見一個心急如焚的爹親,承受害怕失去女兒的恐懼。我羨慕你與她之間的父女感情,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爹親也可以是這副模樣,不用威嚴、沒有距離,那般的慈愛。」

他羨慕著。

他沒有這樣的爹親。

他的爹,下令賜死他娘,以及他……

他的爹,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他好羨慕嚴老爹與嚴盡歡。

夏侯武威和嚴老板無語凝視彼此,這話題沉重了,就此打住正好。

嚴老板拍拍夏侯武威的肩,說道︰「今晚,就麻煩你留在這兒陪歡歡,我怕她醒來沒看見你,又不安穩了。」

「嗯。」夏侯武威輕頷。

「早歇吧。」嚴老板沒離開娃兒的房,倒是一旁長榻早已備好軟枕與衾被,嚴老板就打算睡在那兒,不讓愛女與男人單獨共度一夜即使他家寶貝還是個女乃臭女圭女圭,他也不允。

燭火燃著,不滅是擔心嚴盡歡半夜醒來,見黑會怕。

榻上小娃滾了半圈,身子就塞在他臂膀間,軟軟的、小小的、熱呼呼的,近在咫尺。

好暖和,像個散發熱息的懷爐。

有多久,沒有感受到身旁有這般溫暖的體溫?煨得人發燙。

腦後的傷,似乎不那麼疼……

應該了無睡意的這一夜,夏侯武威意外睡得比誰都沉。

嚴老板似乎說錯了一件事。

不是他留在這兒陪歡歡,而是她在陪他。

他從母妃送他離開皇城的最後那個擁抱之後,不曾再被誰如此抱著,不曾真真切切感受到體溫和吐納,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

她真暖,軟綿綿的,像團雲兒。

夏侯武威思及幾日前的相處點滴,再俯首凝覷一臉芝麻的小粉娃,笑意更濃。

冰心本以為夏侯武威會感到不耐煩,他整日被一個娃兒綁在身邊,絆手絆腳,失去許多自由,光是夜里小姐不放他回房,非得要他陪,讓她當成抱枕緊緊偎著,尋常男孩早就吃不消,失去耐性,翻臉走人,沒想到他還能面露笑容。

「武威哥,要不要將小姐慢慢放下,你好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否則你維持這個姿勢很辛苦。」冰心很善解人意。

夏侯武威搖頭︰「我試過了,她睡不安穩,無妨,我抱著就好。」他現在是很認命的陪睡,盡忠職守,毫無怨言,有怨言的人,只有嚴老板,他開心擔心女兒被臭男人吃盡豆腐,但,他沒有這麼饑褐,對三歲娃兒吃得下口,她不只青澀,嚴格算來,她連女孩都稱不上,好嗎?

雖然不難想像她往後會蛻變為多美麗的女人,然而現在還太早,只有畜生才下得了手。

「或許再過幾天,小姐不那麼害怕,便不會再纏著非要你抱吧,武威哥,只能請你稍稍忍耐。」冰心這樣說著。

夏侯武威倒不覺得需要忍耐,畢竟不是苦差事。

冰心備妥藥匣,取出白瓷盅,仔細舀出藥粉,和著些許溫水,拌勻,要為夏侯武威更換新藥。

「武威哥,能不能聊聊你進當鋪前的事?為什麼你會被死當進來?是你的雙親嗎?冰心想多知道些關于他的事,一邊卸下他額上紗布,在傷處涂妥藥物,再輕手纏上干淨白布。

這事兒,日前公孫謙也曾問過他,他初初來到嚴家,被嚴老板安排與幾個大男孩一塊兒睡在一間房,床位是分開來的,各睡一張單人榻,他的床位和尉遲義靠得近,尉遲義很健談,天南地北都能聊,通常只要房里有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尉遲義就可以接下去將話題做大。公孫謙亦善于應對,雖不如尉遲義心直口快,倒也風趣得緊。秦關聆听的本領比說話來得好,偶爾才會插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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