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在床上不知道是怎生的模樣,很難想象他會窩在女人頸畔,喃喃訴說情話,或是放軟溫柔聲調在誘哄女孩子,她猜,他應該很野蠻吧?又或者,他會用著那張漂亮冰顏,做些熱情如火的房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為了想得到答案就推倒聞人滄浪,好奇心不只會殺死一只貓,好奇心也可能會玩掉她的性命。魔姑自小耳提面命,她們全是為天魔教而生,為天魔教奉獻生命與青春皆屬理所當然,一旦聖女備選的幾個女孩為男人而違逆教意,等同于背叛了天魔教,人人得而誅之。她听過一兩個血淋淋的實例,失貞的聖女備選泵娘,最後皆是死相淒慘。所以無論聞人滄浪看起來多麼可口,她都會淺嘗即止。本來只是戲弄聞人滄浪,帶著報冤的心態,把他當進嚴家,料不到連自己跟著困在里頭走不掉,也不想走。她太入戲了,想撩撥他,玩弄他的感覺,故意表現出好似她在愛慕他,最好是能讓他也愛上她,最後,她再露出真面目,狠狠拋棄他,完成她替冰糖葫蘆復仇的最後一步棋,怎知道,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這一切是不是純屬作戲。
當嚴盡歡問她,是否喜歡聞人滄浪,是否想要聞人滄浪,她雖怔住,腦子里幾乎是立刻點頭如搗蒜。
假扮成春兒的她,不用對他怒目橫眉,可以暫時將糖葫蘆的恩怨拋諸腦後,她可以放聲大笑,可以逗著他笑,可以勾挽著他的手,可以用軟綿綿的聲音嘐他,她那一回主動吻他,真的出自于沖動,無關報不報仇,只是單純想嘗嘗他吻起來是什麼滋味……
「你記得最好,我真怕你玩瘋了。」藍泠以姊姊的姿態在訓她。
夢一點都不討厭被她這樣數落,她知道藍泠多多少少是出自于關心。
「我很懂節制的。」夢替自己小小狡辯了一下。
「本來就該懂,說得好似你有多委屈似的。你別嫌我嗦,回教里的時間是一天一天都在減少,不等人的,別忘了,我們不是來玩樂,你得加快找‘東西’的腳步,認真一些,無論最後結果如何,至少我們都努力過。」藍泠握在她手背上的力道重了重,不同她說笑,這是最要緊之事。
「……」夢的笑容僵住,爾後認真頷首,應了藍泠。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
結果只有三種,一是藍泠帶回去的「東西」勝過其余姑娘,藍泠成為天魔教聖女,剩下的幾名女孩,被迫飲下劇毒死去;一是夢勝出,贏得聖女頭餃,包括藍泠在內的女孩們,死去;最後一個,是藍泠與夢皆輸給另名姑娘,聖女之名榮耀地冠在那姑娘身上的同一天,便是她們的死期。
聖女,獨一無二,為避免數代之前發生過的教內叛亂落敗的聖女備選人連袂引發的七月戰事,耗損掉天魔教百年基業,她們能力不見得遜色于聖女,只因為最後一項任務不夠出色而失敗,她們怎能咽下這口氣,當人心開始產生忿恨,一發不可收拾的陰鷥便掩蔽了光明,那一回內亂,天魔教死傷慘重,以毒為兵器的斗爭,蔓延速度其快無比有了前車之鑒,天魔教主下達一道命令,一旦聖女人選確定,一同修習聖女功課的女孩們,一個都不能留,隨即賜死,避免再生事端。
血腥殘忍的魔令傳承至今,不曾更改過。
興許外人听來,會覺得荒謬無比,但對于自幼便根深柢固被如此教育的天魔教教徒而言,它是這般的天經地義,教里沒有任何人感到不妥,即便被賜死的女孩是自家女兒,也不會有父母跳出來捍衛她的生命,他們皆深深信服著,生命,為天魔教獻出,是無上光榮。兩個女孩,今日相見,雙手交握,或許明日,其中有一位,就會香消玉損,她們身上的命運,自小便已決定好,誰都沒有怨過。
「姑娘,你的藥包好了。」藥鋪師傅將夢要的十帖藥打包好,夢如夢初醒,起身到櫃台前付錢取藥,回頭對藍泠微笑,不說再見、不多停留、不試圖去偷听藍泠進藥鋪里抓些什麼藥或是推測她要帶回去的「東西」為何物,夢緩緩走出藥鋪,迎向當空烈陽。
下一回再見,恐怕就是這輩子最後一眼,無論結果為何,都是最後了……
第5章
聞人滄浪找春兒找了一整個早上,找到他那張原本就不和善的冰冷臉孔更加教人退避三舍。過了午膳,春兒終于回來,當她出現在他面前時,手中端著滿滿一碗飯菜,一口一口扒著,小嘴里咀嚼咸香豬肉,油膩的亮光,像層胭脂,涂在紅唇上,襯托雙唇豐盈。
「怎麼又生氣了?」她叼著筷子,坐在他身旁︰「真想替你改個名字,叫臭臉武皇大冰塊。」
「……」隨便她愛給他取炳怪名,他才不介意,他只介意她一整早不見蹤影,是跑哪里去了?
「我早上去替小當家辦事,又是抓藥又是買甜糕,忙到連午膳都沒吃呢,瞧,我隨便挾幾樣冷掉的菜,就趕著來找你,你卻擺一副臭臉給我當配菜呀?」她獗嘴,故意埋怨道︰「我早上不在府里,你一定是光明正大偷懶不做工嘛,是不?沒有人請得動你呀,你巴不得我最好別出現在你面前吧,整個上午你都賺到了耳根子清靜,又沒有損失,氣呼呼的做哈呀?難不成,你這麼想念我呀?」說到後來,她又詰詰掩嘴笑了。
他睨她一眼,明顯的,寒冰似的面容稍稍解了凍。「還沒吃飯就快點吃,嗦些什麼。」他輕哼。
她沒打算為難自己肚子,努力進食,吃得兩頰鼓鼓的,像只栗鼠。
聞人滄浪與她並肩,既沒拉開兩人之間挨得憊近的距離,也沒有拂袖離去,他听著她悉悉索索吃飯的嚼食聲,目光落遠,望向嚴家遠處宅樓。
這一刻的平靜真是稀奇罕見。
不曾有哪個姑娘敢窩在渾身散發冷傲的他身旁,吃得這般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偶爾挾一口肉要喂他,被他狠狠一瞪也不會抖著竹箸縮回去,不時能听見她嘖嘖咀嚼菜肴的滿足吁笑,讓他懷疑她手上那碗飯菜究竟有多好吃,為此,他張嘴吃下幾口她喂來的飯菜,味道普普通通,和他今天中午吃到的滋味相去不遠,甚至飯菜冷涼之後,口感不若熱騰騰時美味,他是個刁嘴之人,威名與權力,使他擁有享之不盡的美食華裳,養成他習慣吃好的穿好的,他從不在食衣住行上敷衍了事,此時卻完全不想挑剔嘴里嘗到的飯菜是否精致對味,因為她笑得多甜,甜到似乎連他咀嚼的冷冷飯菜,也逐漸傳出一股甜味。
大飯碗吃到見底,連顆白飯都沒剩下,春兒
現在應該要稱她為「夢」擱下碗,打開手邊另一個油紙包,取出一個圓狀糕點,上頭灑有橙、紅、青、白等等切成小丁的酸甜水果塊,果香四溢,底下的糕點以牛乳及蛋液打發再蒸熟,呈現蓬松綿軟的口感。
「這是小當家分給我的五果蛋女乃糕,咯,分你一半,嘗嘗。我排好久的隊才買到呢。」
「你自己吃。」他又不貪嘴,不像姑娘家嗜甜。
她卻擠眉弄眼地露出佞笑︰「你好下流哦,打這種壞主意呀?」
她的這句話,來得突兀,而且指控得莫名其妙。
他打什麼壞主意了?
他不過是叫她「自己吃」,這幾個字橫著听豎著听,再正直不過,是哪里壞了?
「我懂我懂,我很善解人意的。」夢扳下一小口,叼在唇心,唇兒一噸,就要用嘴喂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