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依舊誤會了他。
以為他飲酒作樂過了頭。
尉遲義說得沒錯,她誤會了……
沈瓔珞的視線,從他渲染血紅的胸口落到他慘白臉上。
「你夢里說的那位在等你的女孩,是我?」她問著他。
尉遲義撓撓腦側︰「夢里?…………應該是吧,我老是夢見我娘在河的對岸招我過去,我拒絕,她還罵我不孝,我就跟她對吠,我告訴她,你在等我,我不能不回來。」
「所以……我在火場里听見的那些,不是幻听,是你的聲音在說話……」沈瓔珞喃喃自語。他的那些嘶吼、那些不被信任的痛苦、那些質問,全是真的,全是他一字一句從喉間嚷嚷出來。
你真的誤會了!我和采菱沒什麼!我不要她!我從頭到尾都不要她!我要的只有你!瓔珞——
我向你解釋過了,你為何不信我?!為何仍抱著懷疑?!為何要走?
你連我送你的指環也不要了,就像你也決定不要我了一樣,是不?
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你卻寧可拿它去典當,等同是將我的心一塊兒給當掉了!
她氣得流淚,氣自己的愚蠢誤會,導致而來的風波。
她抿抿唇,與他互視,語調雖輕卻堅持︰「我要看你的傷口。」
「很丑,你會吐的……」尉遲義知道,她這輩子一定不曾見識過何謂潰爛險些致死的惡心傷口。
「讓我看。」沈瓔珞不被說服。
采菱遞給她一支小剪子,替沈瓔珞接手她爹親的牌位,沈瓔珞握緊剪子,輕緩前刀開綁胸布帛,一圈一圈解開,又紅又腫的冒血刀傷,呈現在她眼前,采菱縫合的丑線,已經被老大夫解下,重新縫合妥當,公孫謙擊中之處,涌著血。
「為何要瞞我?為什麼不告訴我?這樣的傷,為什麼不讓我陪著你承擔……」她並不是真的在指責他,她明白他的用意、明白他不要她為他的傷勢憂心,她卻覺得自己好沒用。
在他傷得如此之重時,她沒有陪在他身邊。
「我不想讓你哭。」
「可是我還是哭了,眼淚流得更多……我真的誤會你……」沈瓔珞自責無比。
她曾經不信任他,莫須有地在心里污嘰他,視他為負心漢,甚至險些要帶著孩子離開他……「我不是一個只能同甘,卻無法共苦的人,你遇到痛苦時,不要瞞我,不能伴你一塊兒度過難關,會讓我更氣自己的一無是處,看到這樣的傷口,我當然會哭,因為我會擔心你呀……」
沈瓔珞眼淚潰堤,串串珠淚滾掉面頰,尉遲義怕的就是惹她哭泣,他截斷她的淚水,放軟聲音︰「我要是早知道會弄成今天的局面,絕對不會瞞你半個字。」他的弄巧成拙,差點就要失去她及孩子。看著她臉頰及身上都有燒傷,告誡著他,若沒有他想用謊言瞞過她,就不會有那些傷口。
老大夫貼心交給沈瓔珞止血用的白布,不去搶走情人間互表甜蜜的機會;她頷首致謝,取餅它,動作輕柔地按在汨血傷處,直至它不再激涌鮮血,再接手為他重新纏上長帛,圈圈纏妥之後,沾淚的粉頰緩緩貼在上頭,又害怕弄傷他一般,只敢輕貼,最後還是尉遲義無法忍耐,雙臂摟緊她,將她按在胸膛之間,抱得牢靠,半絲縫隙也沒有。兩人誰也無心去留意,公孫謙眾人把小竹屋留給他們,魚貫退出,讓誤會釋清
的兩人獨處。
「我很抱歉對你的不信任……我應該要更相信你才是……」她的聲音,在他懷里哽咽傳出。
「對,你竟然以為我會變心!」尉遲義故意板起臉,佯裝生氣,他該要嚇嚇這個丫頭︰「我是那種見異思遷的混帳嗎?我以為我已經對你掏心挖肺,整個人全身上下都烙有『沈瓔珞專用』的印記,你卻誤解我和采菱有一腿……」他作勢捧心,一副氣到快要嘔血的鐵青模樣。
「……男人不是很容易膩了女人嗎?我見過我大哥換女人比換衣裳更快,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她囁嚅著,因為理由站不住腳,顯得氣焰蕩然無存。
「你拿我跟沈啟業那只家伙比?!你認識我這麼久,竟然還將我歸類在沈啟業那一掛?」這次尉遲義是真的生氣了,要比起沈啟業的無情無義,他尉遲義這輩子都望塵莫及吧!
「我們認識……不到兩個月。」沈瓔珞提醒他。雖然兩人情絛發展神速,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透透,現在連孩子也懷上,但仔細算算,她進入嚴家,還差幾日才滿兩個月,代表著兩人的相識時間絕對沒資格掛上「久」這個字眼。
「咦?不到兩個月?你確定?我怎麼覺得我們認識了兩三年,甚至更久?」尉遲義不敢置信。全嚴家當鋪里,他敢打包票說真正熟識的人,不是偽兄長公孫謙,不是好哥兒們秦關,不是老和他斗嘴的夏侯武威,不是從小養到大的妹子歐陽妅意,而是她沈瓔珞,怎可能僅認識不到兩個月?
「這算是……度日如年之意嗎?」才會兩個月當成兩年在過。
「不是,是我覺得我已經愛了你好久,久到像是一輩子。」尉遲義以下顎抵著她的發旋,吁出的氣息暖暖的。
「一輩子……」這三字,總是教女人熱淚盈眶。
他執起她的手,被她當掉的指環,由他再度為她戴上,嵌在她的指節間。
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
「抱歉我當掉了它……我把銀票還給公孫鑒師,我要取贖它回來……」沈瓔珞
急忙想從懷里取出一百五十五兩的銀票。
「死當不能取贖。」他笑道︰「銀票留下來給孩子做衣裳,反正是花小當家的錢,咱們做貴一點、料子挑好一點,春夏秋冬都各做幾套,你也做幾件漂亮些的,替你自己打扮打扮。」
「尉遲,我覺得自己好糟糕……我做了好多蠢事,白白流了好多眼淚,自以為是受害者,實際上我明明就那麼幸福,簡直是……庸人自擾。」她看著指間閃耀的鑽芒,淚光閃閃。她失而復得了它,回想起拋棄它的理由,等同想起自己的愚昧。
「這事說來我也有錯,是我的態度害你誤會,我應該要讓你分享我的所有,不管是好的壞的都要算你一份,我要是受傷了,就來尋求你的撫慰,讓你一邊罵我一邊為我心疼,再一邊替我上藥包扎,而不是用一個又一個拙劣的謊言想欺瞞你。」
「不可以再受傷!」她願意分享他的一切,不可以只有好的才想到她,遇上壞的就要將她排除在外,但……不代表她樂見他經常受傷!
「我盡量。」尉遲義干笑,他無法保證半點小傷都不會再受,不過,從今以後,他會更照顧好自己,以前那種硬拚不要命的好斗一定要收斂,不要自己傷了身體,更連累她傷了心。
為了她,他要保護自己,給她一個完完整整的「尉遲義」,就是她這個不貪心的女孩最希望得到的禮物,同理,他也會要求她要顧好她自己,不許傷了摔了跌了撞了。
當某個人,為了另一個人而想要活得更長、走得更久、相知相伴更多的光陰,那另一個人的重要,已經無可取代。
沈瓔珞之于他,便是如此。
「一想起你會傷心流淚,我就不想受傷了。」這是尉遲義心里的實話。忱瓔珞淚中帶笑,輕輕頷首,他的答案,像最香醇的酒,教她迷醉。「而且,還有孩子呀。」尉遲義曲膝半跪,耳朵貼在她月復間,以為這樣就可以听見孩子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