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學的,不過是早一些罷了。」歐陽妅意她們自己開了口,誰也勸退不了,由她們去吧。
鮑孫謙發現朱子夜站在一旁,他視她如妹,與歐陽妅意一般,俊雅微笑。
「朱朱,妳要找秦關嗎?」出于直覺,也出于慣例,公孫謙問出全當鋪人見到朱子夜時都會問的句子。
「我沒有要找關哥,為什麼我一路走過來,就有超過五個人這樣問我?」朱子夜晃進當鋪,公孫謙要她留心腳下是否有殘瓷碎片,她才不害怕,完全沒放慢步伐,仍是蹦蹦跳跳走近他。「我是來看看當鋪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秦關當然還是要找,但那是待會兒的事。她不放心當鋪剛開張的情況,姨丈的後事甫處理完,留下太多事情尚未處理,鋪里除了幾位老員工外,其余都是青女敕生手,難保不會有歹人抱著欺負稚拙雛鳥的惡念頭上門找確,彪形大漢不就是一個例子?
方才她見彪形大漢鬧事,差點想拿馬鞭抽他幾鞭先。
不過,她的沖動方式不好,不一定拚武力就能勝過大漢,公孫謙處置得比較高竿,看來,當鋪應該會以最短的時間恢復正常。
「我猜錯了?抱歉抱歉,因為我印象中,與妳最常交談的對話便是『謙哥,你瞧見關哥沒?』、『有,阿關應該在西廂後方的匠房』、『謝謝』、『不客氣』。
所以我才會以為妳這回一樣準備問我類似的問題。」公孫謙一方面是道歉,一方面也是調侃。
朱子夜本想反駁,但仔細想想,確實如此,只能撓撓臉,咧嘴欲笑。
「當鋪情況一切都好,沒有需要妳幫忙的,若有,我會不客氣地開口請妳出力。謝謝妳。」公孫謙感謝朱子夜在當鋪最低迷時期,用爽朗笑顏,為鋪里增添溫暖陽光。
「好呀,不用同我客氣哦,就算是要我幫忙掃地洗衣服,我也可以哦。」朱子夜拍胸脯。十三歲的小女娃兒,胸前可是發育得極好,雖稱不上巨乳,但已不容小覦,發育空間仍無可限量。
「嗯。」公孫謙頷笑。
「那……謙哥,你有瞧見關哥嗎?」她在匠房和秦關房里都找不到人。
丙然,還是忍不住問了老話。
「阿關應該在庫房整理一些破損的流當品,有的珠花掉了玉,有的發釵彎曲,他準備動手修補它們。」秦關的巧手,讓首飾有起死回生的機會,他與秦關談過,既然他有此本領,日後嚴家當鋪拓展副業時,不妨將其考慮進去。
「那我去找他。」朱子夜開心道。
「去吧。」
朱子夜與公孫謙擦肩而過,他繼續低頭叮嚀女伙計若再遇歹客,應該如何應對進退,她則是像只輕快飛舞的蝶,拍振漂亮蝶翼,急忙要去秦關身旁,陪秦關一塊兒整理流當品。
此時此刻的朱子夜與公孫謙,誰也不曾預料到,在將來,她會迷戀上他,她會追逐著他,她會為他哭泣掉淚,她會為他,傷了另一個人的心……
第2章(2)
秦關正在翻新十來支舊款式的銀釵、手環和項鏈,它們並非古物,也沒有太獨特的紀念意義,因此,就算把上頭紅寶拆下,換成綠寶,亦無損其價值。原來單調的釵,綴上銀穗,變得極具生氣;改變手環珠玉顏色,老氣的款式,也能瞬間亮眼起來。
秦關專注于雙手間銀光閃閃的飾品,眸子眨也不眨,手里銼刀修整飾品銳角,一旁熔煉著銀粒的火光,使得房里溫度升高不少,他的額際因而凝結了不少汗珠,濡濕他系在額頭的灰色頭巾,拓開深灰的汗漬。
朱子夜很喜歡看這號表情的秦關,有時更會直接看傻了呢。
秦關嚴格算來,並不是英俊好看的男孩!也許,以他的年紀,應該得改口稱他為男人了吧濃眉,鷹眸,臉龐輪廓剛稜有型,像還沒磨平修光過的木雕粗埋,雖不精致,但自成另種風味。為了工作之便,他綁上頭巾,不讓汗珠有機會落入熔煉鍋里,長發隨興綁起,幾繒發絲垂下,它們長短不一,是因為他曾太過認真在焊銀過程中,被燒去大半截。
他不像公孫謙時常臉上掛著親切笑容,不熟識他的人會直接認定他冷漠難以相處,這當然也是部分的事實啦,連熟識他的她都曾被他的寡言給凍傷,幸好她性子大剌刺,轉過身就會忘掉不愉快的事,否則兩人的哥兒們情戚哪能延續到第五年呀?秦關放下手里的釵,轉頭覦她。
「妳還要站外頭站多久?」他早就察覺她的到來,也察覺到她打量人的目光許久。
「我不想打擾你工作嘛。」
「妳有這麼客氣嗎?」秦關沒嗤鼻,沒冷哼,倒罕見笑了。
「最近鋪里每個人都忙,總覺得大伙都沒時間閑話家常。」朱子夜一踏進燠熱房里,就開始月兌下滾毛背子,朝椅背上胡亂擱。
「情況會慢慢改善。」秦關亦有同感,不過,這只是過渡時期,眾人很快便能習慣這種改變。
「你們會不會擔心?」
「擔心什麼?」
「當鋪的擔子呀,以前有我姨丈扛著,接下來得落在你們肩上。」稚氣的花兒臉蛋,沒變白皙,反倒曬得更黑,然而更襯托她眼珠子黑白分明,以及一口牙潔似瑞雪,此時的臉孔上,寫著與樂觀的她完全不搭的憂心。
「我們十六歲起便開始跟著老板在當鋪里打轉,對當鋪大小事務多少都不陌生,不會有問題。」他要她放寬心,別皺眉。
「……也是啦,剛剛我看見謙哥對付上門鬧事的混蛋,好帥呢!」朱子夜舒展蹙顏,提起方才之事,一臉光彩,興奮分享,從故事最前端,彪形大漢惡形惡狀吠吼女伙計開始,到公孫謙帥氣登場,與彪形大漢一字不漏的對話,公孫謙是如何讓大漢啞口無言、夾著尾巴逃出嚴家當鋪,她完整轉述給秦關听,即使他人不在現場,也能身歷其境。
「謙哥向來善于處理這類事情,不用動手動腳,就能令對方知難而退。」秦關沒打壞她說故事的興致,實際上這類情況,他早已司空見慣。
「我覺得謙哥光是站在當鋪大廳,就讓人好放心,鋪里的伙計呀賬房呀,一副『謙哥,有你在,天塌下來,我們都沒在怕的啦!』我當時也這麼想耶,本來我準備一鞭子抽過去,但謙哥出現,我就知道搞定了啦。」朱子夜往秦關身邊坐,喜孜孜說著。公孫謙是幾件流當品中,年紀最長的,像是眾人的大哥一般,除了幾位六、七十歲的大老會叫他「阿謙」外,其余所有人都會叫他一聲「謙哥」,三、四十歲的員工亦不例外。
「確實如此。」秦關對公孫謙同樣充滿信服與尊敬。
「謙哥比你年長兩歲嘛,不過你比他早進當鋪,他小時候就這麼有頭兒風範了呀?我猜應該是。真怪,像謙哥這麼出色的孩子,為什麼他爹娘舍得賣掉他?我要是他娘,疼都來不及了呢;又為什麼謙哥變成流當品之後沒能賣出去?我要是帶銀兩上門的客人,我就會買他。」感覺買下公孫謙後,有股賺到的驚喜,他會包辦家里大大小小的正事雜事,讓主子蹺腳等著吃閑飯,這般好用的人,竟然會在嚴家當鋪里流當,成為城里人八卦說嘴的流當品。
「妳不會考慮買我嗎?」這個問題當然純屬假設。他們每一個流當品,都得到老板臨死前給予的完全自主權,除非他們點頭,否則誰也不能買走他們。秦關說不上來听見她一連提了數次「謙哥」時,胸口的悶意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