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蠱一次只會產一顆卵,不會噗噗噗噗一直生。」
「就算只有一顆,你看過哪個女人會生出這麼大一顆的蛋?!」她夸張地比畫雞蛋大小的手勢。
「沒有這麼大,正確來說,大約像是這樣。」他取出一顆特別拜托秦關制作的純金圓珠,大小形狀與他兒時記憶中見過自己妹妹出世時握牢的金絲蠱卵如出一轍,它小巧可愛,一點也不嚇人,他直接以實物來洗刷她對金絲蠱卵的壞印象。
她眼淚還在掉,看見攤放于他掌心的純金小圓珠,訝然到水珠子忘了從眼眶滾落。
「孩子會緊緊握著與這顆金色圓珠相仿的蟲卵來到世間,我們蠱族人認為,它是神的恩賜,保佑孩子未來平安康泰,不易生病。」
「……金絲蠱的蟲卵,是長那樣嗎?」不是她以為的黃黃綠綠,一顆顆像惡心疙瘩的蟲卵模樣耶。
還……滿漂亮的,閃閃發光,仿佛姑娘家最愛的發釵串珠。
「我請秦關兄按照我印象中的蠱卵仿造出來,相差不遠。」他把純金小圓珠遞交到她手心,讓她看個仔細,他一邊再說得詳盡,不希望老是嚇壞她︰「金絲蠱一旦受孕,會一直等到宿主也有喜之後,才會產卵,若宿主沒能懷上孩子,金絲蠱同樣不會下蛋,它幾乎是一個孩子一個蠱卵,正因數量稀少,才顯得彌足珍貴。」
她開始把玩小圓珠,它越瞧越漂亮,真無法想像有蟲蛋會像它這麼美,大大顛覆她對蟲蛋的超差想像。
「那你還把它給赫連瑤華?」如此一來,以後自己的孩子不就沒有金絲蠱可以保佑健康長大?
「我同情他,這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因素是,我清楚一個經歷過絕望而發瘋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深信金絲蠱能救回他妻子,所以他不會放棄用任何手段奪取金絲蠱。」他輕撫她的發絲,溫柔笑著︰「若只有我有金絲蠱,我不會那麼擔心,但你體內也有歐陽小呆,比起我這個渾身毒血的大麻煩,妅意,你更危險。」而他,不允許赫連瑤華將毒手伸向她。
「你是因為不希望赫連瑤華傷害我,所以才拿蠱卵跟他交換。」歐陽妅意舉一反三。
「沒錯。」
好吧,這個答案令她開心不少。多珍貴的金絲蠱卵又怎樣,還是比不上她歐陽妅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嘛。嘿嘿,女性自尊至少膨脹幾百倍。
「我是不反對給赫連瑤華金絲蠱卵,對他來說,小小一顆蟲蛋,他願意用他所有一切去換取。說實話,我很討厭赫連瑤華,我認為他是個可怕的瘋子,可是……我在赫連府里假冒婢女時,去為白綺繡梳發,看見他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疼愛時,都會覺得既感動又可悲。他一定很愛很愛她,直至現在,他仍無法接受失去她的現實,我也同情他。」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這句話,足以套用在赫連瑤華身上。他這個惡人,將最柔軟的一方留給白綺繡,因痛失白綺繡,他變本加厲地更加憤世嫉俗。但這並不能成為他為惡的借口,誰都不可以把己身之痛,加諸于他人身上。赫連瑤華為救白綺繡而要殺古初歲,這一點,她永遠都不可能諒解他。
同情和諒解,是兩回事。
「也許,他最後所得到的,仍是無止盡的失望。」
「金絲蠱沒辦法救死人,是嗎?」她听出古初歲的嘆息。
「金絲蠱需要體溫去育化,死人是不會有體溫的。」
言下之意,給赫連瑤華再多的金絲蠱都沒有用。
難怪他會說,赫連瑤華最後所得到的,仍是無止盡的失望。連她這個旁觀者听見了,也好失望。
「我好像可以想像赫連瑤華發狂地抱緊白綺繡的尸體撕扯著喉,淒厲哭吼……」歐陽妅意吁完一口氣,趕快抱住迸初歲。她和他太幸福了,還能活著擁抱彼此,感受兩人暖暖體溫。他身上淡淡藥味多討人喜歡,縈回鼻間,她無法想像萬一有一天,她像赫連瑤華一樣失去愛人,她是否會比他更瘋癲,她現在竟然還為了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和古初歲冷戰嘔氣?她是吃飽太撐了是不是?!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她把時間和生命浪費在這上頭,根本是暴殄天物!
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何事?
也許,明天一張開雙眼醒來,天塌了、地崩了,發生了巨大災禍,從此兩人天人永隔,她怎會甘願殘留在腦海中的最後印象,是她任性為了區區幾顆蟲卵而不和他親近、擁抱、纏吻?她會恨死自己的!
在活著的時候不去做,死了之後,就什麼都沒得做了!
她不要懊悔,不要說著「早知道怎樣怎樣,我就怎樣怎樣……」的遺憾嘆息。
「妅意?」古初歲對于她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一頭霧水,這幾日她閃他閃得多勤,好似他靠近她半步就會害她的歐陽小呆受孕,現在她卻大大給他一記熊抱。
「明明有赫連瑤華這個悲慘借鏡血淋淋在眼前,我竟然還蠢到把精神工夫耗費在賭氣上頭,太不值了,真的太不值得了……」歐陽妅意貼緊他的胸口,听見他的心正怦咚咚跳著,那是活著的鐵證。多好呀,她最心愛的男人在她身邊、在她臂彎抱得著之處,與她一塊兒活在這世間,呼吸同樣清新的空氣。她自己想通了,心情由陰轉晴,什麼蟲不蟲蛋的,全把它拋到腦後去!她才不要再為了它,失去與古初歲相愛的珍貴時光。
生命,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他就是她遇見最美好的事物。
迸初歲完全同意她的想法,看著赫連瑤華,他知道自己是幸福的,他雖失去族親,卻有歐陽妅意來圓滿他的未來,他不再是孤單一個人。
「我們好幸運,都在彼此身邊,未受痛苦死別的折磨,還能伸手擁抱、還能相互依偎、還能彼此關懷,我真的對上蒼充滿戚恩……所以,妅意,以後別再用不理睬來疏遠我,你若不開心,可以罵我吼我,我會靜靜听你說完所有不滿和怒氣,不會像之前怯懦轉身逃開,我會一直陪著你,等你消氣,就是不要將我拒于門外,這樣我會覺得好孤單,好嗎?」他不怕她氣鼓鼓的惱怒俏顏,就怕她不願開口與他說話,用冷冰冰的態度待他,這會令他無所適從。
「好。」她笑著用力頷首。他說的情況,往後確實可能會發生,她脾氣壞,又霸道,也不講理,性子輕易便會被激發出火氣,她不敢保證自己永遠都不會跳腳生氣,可她知道,他會如同他所言一樣,靜靜听她吠,維持淡淡笑靨,宛如無際大海充滿包容,極具耐性,最後,她會被他軟化,如同現在一般,主動將他抱進懷里。
她會舍不得他失去笑顏。
他是藥人,更是毒人,但他從沒誤傷過她,她第一次見他時便踫過他的血、親吻他時交濡著他的唾,甚至在床第間,他的……
他待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寵愛萬分,她在他身邊非但沒多次中毒,反倒氣色越好,與其說是赫連瑤華日日送來的十全大補藥養美了她,不如說是她從古初歲身上獲取了比十全大補藥更滋補的良藥。嚴盡歡曾打趣問過她,不害怕哪一天吻著他時,他不留神將體內藥毒互換,她就可能一命嗚呼——
他那樣珍惜我,我才不怕呢。
她想也不想便給了嚴盡歡這個答案,一邊說,一邊驕傲地挺高下顎。
因為珍惜,他連「不留神」這樣的錯誤都不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