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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計 第10頁

作者︰決明

本以為,他只把當鋪視為暫時躲避之處,在這里靜靜待滿三個月,三個月之中,再思索下一步,時間到了,便離開,他不會與誰有太多交集,不會泄漏太多私事,卻在不經意之間,他靠近她,渴望她時時留在這里與他相伴。

他的人生里,孤獨一人的時間太長,但也早已習慣,他並不認為痛苦,一人吃、一人睡、一人毒發蜷縮時等待死亡、一人……

你不吃肉?我不吃菜耶,這一盤我們一人處理一半,胡蘿卜歸你,肉歸我。她如獲至寶地分起左右兩邊,還殷勤替他夾胡蘿卜絲,要他別客氣快吃,然後,自己享受軟女敕女敕的肉塊,一臉滿足快意,一臉眯眸開心。

開始覺得,這樣吃起飯來,快樂許多,並桌而對的另一張容顏,笑得比拔絲紅薯更香更甜,以往,他幾乎不曾在用膳時說過話,他總是默默吞咽飯菜。

吃,只為解饑餓,即便灼傷的喉頭如此疼痛,仍是不得不吃。現在,他會期待下一頓飯、期待頂開兩扇門板的人會是她、期待她會替她自己盛滿白飯坐下,代表著她這一餐,會留下來,與他一塊兒用。

開始覺得,身旁有個她,他會感到莫名雀躍,沒看見她時,他會像遺失了心愛之物的孩子,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開始覺得,他很害怕她討厭他,那恐懼,超乎他自己想像的巨大。

好希望將她留在身邊。

一直,在他身邊。

心底,有個聲音,正如此巨大地咆哮著。

他抓緊胸口,低聲細語,對自己說︰「靜下來,你為何躁急?為何看見歐陽妅意,你會反常地蠢蠢欲動?」

回答他的,只有漸趨平穩的心跳聲。

歐陽妅意翻個面,雙臂慵懶地大癱在三張並放的大床上,右膝微曲,藍色絲裙掛在白皙小腿上,美得猶如峭壁飛瀑,傾泄飛瀑是藍水絲裙,峭壁則是她縴美無瑕的玉腿——下一刻,玉腿輕蹬,試圖將礙事的繡鞋蹭掉,但沒能成功,她狀似睡熟,沒一會兒,玉腿再蹬,和繡鞋杠上,好不容易右腳繡鞋被踢飛,打中床柱,滾到床腳下,五根白玉小腳趾大獲全勝,露出來囂張招搖。

他拾起繡有鮮艷花鳥的小鞋,干脆幫她把左腳繡鞋也輕輕褪下,讓她得以好好睡。正欲將它們並攏齊放在足踏,身後門扉卻「砰」的一聲,被人粗魯踹開,若不是歐陽妅意睡在他眼前,他會認為是她,開門的方式與她如出一轍。

一個面生男人,大刺刺跨進客房,本來粗獷臉龐上掛著清楚可辨識的笑容,在看見古初歲手上拎執的繡鞋及躺平榻上酣睡的歐陽妅意時,笑容不見,殺氣迸發,一箭步沖來就揍人——

「我尉遲義的妹妹你也敢動?!」鋼鐵般的硬拳直接擊中古初歲月復部,不諳武藝的他,閃避不及,無法可閃地挨下這拳。

被如雷喝聲驚醒的歐陽妅意彈坐起來,睡眸還迷迷蒙蒙,卻見尉遲義在打古初歲,她驀地完全清醒,擋不到尉遲義的第一拳,但第二拳她連忙伸手去承接。

「義哥!你住手!」她格開尉遲義的右拳,再阻擋他順勢飛掃過來的凶腿,以臀兒將古初歲頂往自己身後,護著。

「我打死這個色鬼!」他尉遲義生平最恨以下流手段欺負姑娘家的畜牲!

「有話好好說!」

「說?他都快把你月兌光了還有啥好說?!」尉遲義現在唯一想說的那句話叫——納命來!

「月兌光?」歐陽妅意低頭看自己,包裹娉婷嬌軀的衣著完整,連半寸肌膚也沒,月兌光這兩字從何而來?

「人贓俱獲,不容他狡辯!」

順著尉遲義火大的食指方向望去,古初歲除了一雙拿在手上的湛藍色小繡鞋外,哪有什麼活該被毆打的罪證?

「我想幫你褪下繡鞋,好替你蓋被子。」古初歲苦笑,「只是,我來不及做完。」就被莽撞殺入的尉遲義痛毆一拳,到現在他仍無法站直身軀,非常……非常的痛,五髒六腑好似被打得移位。

「听見沒?!你都不先問清楚就打人!」歐陽妅意轉向尉遲義吠吠叫。

「不是他把你弄上床的嗎?一個男人把女人弄上床還能干啥?!月兌完鞋子接下來就是月兌衣裳!」尉遲義是男人,熟知男人劣根性!

歐陽妅意露出一抹「你太小題大作」的嫌惡鬼臉︰「拜托,我不也常常睡你床上,你說,男人和女人在床上還能干嘛?」七歲前的她,因為怕黑,不敢一個人睡,便每夜抱著枕,輪流去敲公孫謙、秦關或尉遲義的房門,哭著央求與他們同擠一床——夏侯武威不在陪睡名單中,他忙著去陪另一只睡。

男的,女的,在床上,能做什麼?

睡覺呀!

鮑孫謙睡癖最好,一躺下,到早上都還是維持同一種姿勢,不打呼、不夢囈、不與她搶被子,一人睡一邊,相安無事。

秦關睡癖中等,喜歡背對她睡,但會將大半的被子留給她蓋,她曾經睡到一半,被突如其來的囈語聲吵醒,發覺秦關似乎作了惡夢,喃喃喊著誰的名字。

尉遲義睡癖最差,或許是他不習慣床的另一端有別人睡,常在熟睡之後一腳踢她下床,清空床鋪上所有障礙物,很多次她早晨醒來都發現自己趴在足踏,吹了一夜冷風,臀兒上有淤青腳印一只,再不然就是被夢見練武的他,當成沙包開扁。

「我還沒罵你,你倒先跟我頂嘴?我和你、你和他,是一樣的嗎?!」三人間的關系應該有很大落差吧!他和歐陽妅意等同于親兄妹,只差從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罷了,但那個男人是啥東西?來到當鋪沒幾天,已經想拐妅意上床嗎?尉遲義越吼越火大︰「你跟我睡是理所當然,你跟他睡算什麼?!」都忘掉當初半夜尿床,是誰替她洗被單嗎?!都忘掉當初是誰綁著兩根粗辮,掛著兩行眼淚鼻涕,緊拉他衣角,軟軟女乃童音說「義哥,你最好了,妅妅長大要嫁給你」?!

「我沒有跟他睡,我只是不小心吃早膳吃到睡著,他抱我到榻上讓我好好睡一覺而已。」歐陽妅意猜測道,看看古初歲,他輕頷,證實她全數猜對,她察覺他臉色有異,以為是挨了尉遲義一記硬拳才痛得變臉?忽略了是尉遲義那番教人誤會的話語,讓古初歲細致秀雅的容顏,染上薄薄灰霾和失望。

「你一點自覺也沒有?胡里胡涂在男人房里睡得毫無防備,萬一被怎麼樣了看你怎麼辦!」尉遲老嬤嬤碎嘴嘰嘰喳喳連珠炮,炮火改為轟炸自家不肖死小孩。

「他是能對我怎麼樣啦?」歐陽妅意身處男人堆,當大家全是好哥兒們,哥兒們之間,只有交情,沒有奸情。

「你——」尉遲義氣結,恨死了自己從小教養她時,忘了教她學習尋常女孩該有的矜持羞怯,忘了拿女誡這類八股書給她長智慧,忘了再三提醒她——你是女的!

「話說回來,義哥,你到客房來有何貴干?」找她有事嗎?

「哦。」經歐陽妅意點醒,尉遲義想起正事︰「我是來向他道謝。」他朝古初歲努顎。

道謝?你剛剛的行為明明就是來尋仇的吧?!

「听說阿關是被客房里那件典當品給救回來,所以我一定要親自上門向他說聲謝謝。」只是沒料到客房房門一開,看見教全天底下父兄都會抓狂的場景,來不及月兌口的感謝胎死月復中,掄緊的拳,月兌離控制地狠狠揮打出去,揍給他死!

「那個被你打到腰直不起來的男人,古初歲,正是關哥的救命恩人,好巧吶,你就謝謝和抱歉一起說好了,省事省堡夫。」歐陽妅意扯唇假笑,要尉遲義反省,把秦關的救命大恩公揍成這樣,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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