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是不是代表,我前一次呃……騙你的那一回,你原諒我了?」李梅秀猜測他這個笑意背後的涵義,很貪心地希望他不要跟她生氣。「我是不是……以後看見你時,可以不用再有多遠閃多遠?」
忐忑、惶恐,好怕他的回答會是否定。
「我今日之舉,還不夠清楚明白?」他反問她。
這個答案,讓她綻開一抹清新燦爛的笑容,她必須要咬住下唇,才能阻止自己不閨淑地咧嘴大笑。
然而,李梅秀又想起錢復多一事,掛在唇角的笑容稍稍僵硬,問︰「錢老爺那邊,你準備要如何回復他?」萬一錢復多死不肯取消買賣,刁難他怎麼辦?
「我會親自上門向他說明。」
「我跟你一道去。」
他對她的央求微微揚眉︰「你去做什麼?」
「如果錢老爺氣急敗壞想打你,我可以幫你壯膽。」況且她學過拳腳功夫,能派上一些用場——雖然,她見過公孫謙溫文皮相下隱藏的高深武藝。能以一柄紙扇擊破石牆的他,到底有多深藏不露她不清楚,但他不需要她保護是事實,她只是單純想跟他一塊兒去面對錢復多,兩個人去總勝過單獨一個人去來得有氣勢吧。
他失笑,她認真的表情,充滿視死如歸的勇氣。
「我不是上門去與錢老爺爭吵,我和他是舊識,他多省會以賣我幾分面子。」錢復多喜愛上當鋪搜括珍稀當品,十次有八次會由他公孫謙為其介紹每一項商品,兩人小有交情,他若帶著誠意上門,錢復多不會太為難他。
「沒有去吵架,我還是可以跟呀,畢竟這件事,我是當事人,我想去。」她相當堅持。
鮑孫謙想了想,心底已有一計,於是便頷首︰「好,你跟我一道去,不過,你在去之前,先按我的交代做打扮。」
「打扮?」她疑惑地看他。
「對,去見錢老爺時,應有的打扮。」
今年的第一場雪,降下來了。
棉絮一般的雪花紛紛墜飛,在李梅秀與公孫謙步出錢府大門之際,一片一片,由湛藍色穹蒼輕緩飄落,雪勢不大,尚無須打傘,只是越來越冷的天氣,使得街道上杳無人跡。
景色蕭條,卻無損李梅秀雀躍輕盈的步伐,愉悅好心情全瓖嵌在笑彎的眉眼之間,她伸手盛接雪花,玩心正起,甚至追著雪跑。
真不敢相信,一切會如此順遂解決。
她原本不懂分孫謙要她刻意打扮的用意——說是打扮,實際根本是要她不打扮。
鮑孫謙從她房里的大木箱翻找出最樸素的棉衣布裙讓她換上,再要她拆下繁復寶髻,改扎尋常村姑的簡髻與長辮,吩咐她不上水粉,不涂胭脂,便領著她出門,兩人來到錢府,被錢府管事請進偏廳,等待錢復多出現,才雙雙坐定,喝了幾口熱茶,錢復多來了,手里還珍愛無比地捧著白玉扁壺不肯放,看來打算夜里睡覺也抱首扁壺一塊兒睡。他見著公孫謙,態度相當熟絡,先是與公孫謙提及他入手白玉扁壺的欣喜和滿意,再來便命令管事擺上好幾件瓷壺、字畫和玉器,要央請公孫謙替他鑒貨。
鮑孫謙沒有拒絕,也不急著表達來意,他極具耐心地一件一件審視,桌上之物幾乎全是珍貴無比,公孫謙夸贊錢復多的好眼光,讓錢復多鼻子
翹得快頂到屋梁,而她乖乖坐在公孫謙旁邊,錢復多始終沒留言到她。
「對了,不知公孫兄弟親自來這一趟是?」都過了半個時辰,錢復多才記得要問清公孫謙的來意。
「與錢老爺談談關于她的事。」
「她?」錢復多瞟她,粗眉皺了皺,他對這個面容平凡的姑娘沒啥印象。
「錢老爺忘了,您在當鋪里賣下白玉壺的同時,也買下她。」
「我是買下一個姑娘沒錯,但……不是她吧?」他明明買的是個妖艷春官美人兒,不是一個小村姑。
「正是她,她撲了胭脂水粉,換上一襲師傅特裁,完全仿造扁壺上美人的薄透衣裳。」公孫謙在錢復多臉上讀到了「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吧」的震驚,俊顏上的笑,加深。
「她怎麼不扮成那時模樣?」他比較中意那時令他驚艷的她,現在的她,清秀歸清秀,但太平凡,隨隨便便在街上都能找到一大把。
「錢老爺,本來今夜該讓你派轎迎她回府,履行買賣,不過商品出了些意外,無法提供清白給您,所以想來與錢老爺您相商,這樁清白交易可否作罷?當然,我們當鋪有最大的誠意補償您,最近幾日會有一件東西流當,我想您定會有興趣,若錢老爺有中意,價錢好談。」公孫謙提出錢復多最熱中的興趣來取代李梅秀。雖說男人皆,程度卻有輕有重,比起美色,錢復多更愛古玩,加上錢復多當機立斷買下她,絕大多數是因一時迷亂,誤將她當成白玉扁壺里走出來的美人,現在李梅秀卸去脂粉,美人這四字完全無法掛在她身上,他從錢復多眼中已經看不見。
「是件什麼東西要流當了?」錢復多眸光一亮,提到好東西,他興致全來。
丙然,錢復多在意的,是流當品,而非她。
「是從遠海國度而來的古鏡,鏡面與我們一般所見的鏡面不同,可以清楚反照出攬鏡人的容貌,背面飾以花形圖紋,瓖有紅綠寶玉,相當漂亮。」
「真的嗎?我可以看那面鏡嗎?」錢復多光听公孫謙提及,幾乎就能想像它有多美麗。尋常銅鏡磨得再光再亮,也只能映照出七分的人影,其余三分模糊不清,光听見遠海國度的鏡子能完全照出容貌,他就相當感興趣。
「當然可以,貨現在就在鋪子里,隨時歡迎錢老爺您大駕光臨。」
「好好,我馬上去看——呀我等會還得去拜訪人……公孫兄,在我看過之前,不許讓其他人看。」萬一有人同他爭,他會到當鋪去翻桌大鬧的。
「那是當然。不過,錢老爺,在下央求之事,你尚未給予回答。」餌放出去,魚兒不上鉤,也得給個回應。
「呀?什麼事?」錢復多滿腦子只有古鏡,其余啥也裝不進去。
「關于她的事。」公孫謙捺著性子,重申。
「她呀。」錢延長多又瞟她一眼——這是李梅秀坐進錢府的第二眼——馬上又轉開。「就隨公孫兄的意思吧,買賣成不成我都不在意啦——但古鏡的買賣我很在意!」
「多謝錢老爺。」
然後,李梅秀和公孫謙功成身退,搞定錢復多。
心情大好,當然得要好好慶祝一番,李梅秀拉他拐進街角面攤,各點一碗加了鹵蛋的大湯面,悉悉卒卒大啖平發美食。
鋪子外,白雪飄飄,鋪子內,熱煙炊炊。
嘴里吃著熱乎乎的面,身子全跟著暖乎乎起來。
「好吃吧?」她咽下口中的面條,問他。
「嗯。」公悄謙輕輕頷首。滋味確實不差,香醇的湯頭,濃淡適宜的咸度,面條嚼勁也好,是碗便宜又牙算的湯面。
「每次和我爹騙到銀兩,我們父女倆都會吃上一大碗湯面。雖然我們常去的那家面鋪還在西京,不過我發覺南城這一家的滋味也不賴,我騙完人也……」呀,說錯話,她想閉嘴也來不及。
「很特別的慶祝方式,那時入口的面,應該更加美味。」他皮笑肉不笑。
「……」她好想咬掉自己和舌頭。干嘛在一個最厭惡謊言的男人面前提及自己和爹的豐功偉績?欠人瞪就是了啦!
「你並沒有說錯話,那是屬于你的回憶,不用為此懊惱沮喪。」公孫謙慢條斯理品嘗著湯面,一舉一動都充滿書卷氣,哪像她,大刺刺的,喝湯還會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