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姊眼中,土匪全是同一掛,她不知道連秋水口中的小武哥是哪一位,也許是欺負她的那個,也可能是欺負其他姑娘的那些,總之,都是渾蛋!
「所以,你不是被搶來的姑娘?」雪姊聲音肅然。
「我不是呀……」
「所以,你和虎嬌一樣,和他們是同夥?」雪姊朝她走近,明明只是簡單一個「走近」的動作,連秋水卻感到巨大壓迫,不由得小退半步。
「我……」
「秋水!」武羅的身影由遠奔近,雪姊停下腳步,旋身走回水井邊,繼續蹲下洗衣。
連秋水不懂雪姊這詭異舉止的涵義,她還呆愣著,武羅已經來到她身旁。
「我就知道你不在房里,走是跑到後院找大東。」
「小、小武哥……」她本能地靠回他懷里,逃避雪姊的視線。
武羅輕攬她的腰,笑道︰「早膳都還沒用呢,先回房,吃飽再來和大東玩,放心吧,狗不會跑掉。」剛才他端著清粥小菜回房,卻不見她蹤影,不用猜想也知道這丫頭絕對是往後院來。
「哦,好……」
「還有,你別在寨子里亂跑,萬一迷路了怎麼辦?想去哪里就跟我說,我再帶你去。」寨子雖然不像城里一般大,也有數十戶屋舍坐落,她初來乍到,總是不熟悉環境。
「好……」她被武羅摟著走時,忍不住回首再望雪姊一眼。
那一眼,正好看見雪姊凜列凶狠的目光,她不禁瑟縮,武羅還以為她是衣著單薄,受不住山野里的清晨低溫,直接抱起她加快回房的速度。
房里木桌上的半鍋粥,仍竄著熱煙,三盤醬瓜小菜,整齊排放,兩人回房之後,他替她盛粥,而她還在發呆。
「秋水?趁熱吃呀。」看著碗在愣什麼?
「小武哥,你……你會在這里待多久?」
「什麼意思?」
「你、你說過這里是土匪寨,那麼……我們總不好在這兒久待,也許我們可以找個小村子住下,你種田,我種菜,我們兩個人過著平平靜靜的日子……」
見過雪姊之後,她驚覺身處匪寨是件多可怕的事,那些笑起來牙關咧咧的魯漢子們,是土上匪,他們欺負像雪姊那般的柔弱女子,逼她們做不情願之事,說不走他們還會殺人……思及此,她更加害怕,害怕武羅也會變成那樣的人。
「在這里不好嗎?有誰嚇著你了?」他以為她遇見寨里哪位面目猙獰的大哥,被嚇破膽了。
她咬咬唇,搖搖螓首,頓了頓,再道︰「我覺得……」
她話沒能說完,便听見外頭傳來尖銳的哨聲,她正想問怎麼了,武羅已經起身開門朝外看去。
「秋水,你待在房間內,別出去。」他丟下交代,身影疾奔出去,她連喊他都來不及。
那是……什麼哨聲?
听起來好可怕,好似有危急駭人的事要發生,又好像是在召集寨里所有人到某處集合……
她心里,好不安。
粥,連半匙也不曾入口,直到它變涼、變糊,武羅仍是沒有回來。
哨聲老早便停止,外頭好安靜,半點聲音都沒有,僅有風拂過窗扇時傳來的咿呀聲。
不安,越來越擴大,她開始在屋里來回走動,根本坐不住。
武羅怎麼還不回來?
快些回來呀……
砰砰。拍門聲傳來。
她以為是武羅,開心地打開門扉,可門外不是他。
是雪姊,她的表情和先前那一瞥完全相同,冷若冰。
「雪、雪姊?」連秋水心口一窒,訥訥地喊著。
「你不知道方才那哨聲是什麼吧?」雪姊終于揚起笑,依舊冷冷冰冰。
「……是什麼?」
「土匪們準備一塊兒去搶劫時,就會以哨聲集合眾人,然後,成群下山,打家劫舍。你看著呀,等你的男人回來,他會帶著搶來的珠寶送你,或許是美麗的發釵、瓖貝的耳墜、玉環金鐲,也或許,他會帶回另一個更漂亮的姑娘……」雪姊哈哈大笑,帶著無限的鄙夷。
連秋水倒抽冷息,忘卻左手有傷,死命地握緊了顫抖的手,按在胸口。血,緩緩滲透裹傷的布帛,在衣襟上染出一朵鮮艷血花,她幾乎癱軟地跪坐在地。
不要……
她不要武羅變成那樣的惡徒,視殺人搶奪為家常便飯……
雪姊不知何時走的,她完全沒心思注意,滿腦子全是煩惱。終于,又有人到她房里來,這回是擦著腰的虎嬌,她踹開沒上閂的門,一陣急風似地闖進來,捉起坐在地板上的她,再度急風似地往外走。
「你在干什麼?快點過來呀!小武受傷了——」
這句嚷嚷,震醒了連秋水。武羅受傷了?嚴不嚴重?
她跟著虎嬌小跑步起來,但泰半是被虎嬌拖著走,才進到大廳,便听見武羅在說︰「別讓秋水知道!她會擔心——」
「來不及啦,我妹子把人帶過來了。」虎標努努下顎。
武羅迅速回身,見到連秋水,他想藏住受傷的右臂,動作卻慢了。
「小武哥!」連秋水喘吁吁地奔到他身邊,看見他右臂那道又直又長的傷口,從上臂一直延伸到手腕,皮開肉綻,鮮血止不住地狂流,她的眼淚也落下來。
「小傷而已,別哭。」
「那叫小傷?」連秋水頭一次在他面前扯著喉嚨說話,「你、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你——」
「厚,你家小武好厲害,一什麼夫什麼關的,面對犬戎寨的死對頭,他一點都不怕,手起刀落,刷刷刷腦袋一顆接一顆哎喲——」正猛力夸贊武羅的虎標,胸口被虎嬌手拐子狠狠一擊。
瞎子呀!沒看見小武家那位水做的娘子已經臉色發白,手腳都在顫抖,還在她面前說些有的沒的,也不想想人家承不承受得住!
連秋水越哭越凶,眼前早已一片水霧彌漫。
「秋水……」武羅想安撫她,傷口卻疼得他齜牙咧嘴,方才含下的麻沸藥尚未生效,
「讓讓!讓讓!」寨里弟兄抱著一堆傷藥熱水過來,要替武羅療傷。
連秋水見那名寨里弟兄拿出一根粗針,往熱水里胡亂攪攪就算消毒,穿線——穿不進去時,更直接用唾去沾濕線頭。待一切準備就緒,要縫合武羅臂上嚴重開口的傷,第一針穿進肉里,寨里弟兄自己倒先發起抖來,一直無法戳穿膚肉,針扎了又抽,抽了又扎,傷口沒能縫妥,反而害武羅臂上多出許多針洞。
「請、請讓我來……」連秋水看不過去,自告奮勇地接手。
「什麼?」寨里弟兄瞪大眼。這個看起來像是快昏倒的女人,能勝任血肉模糊肘縫合大任嗎?
「我、我需要細一些的針,繡花的那一種……我、我比較順手……」連秋水的聲音抖得好嚴重,她逼迫自己要冷靜。
「秋水,這種事你不要——」武羅知道她很害怕。
「我要。我可以。」明明是顫著聲音的回答,其中的堅定卻不容任何人反駁。
「寨里哪有繡花針?流星鎚上的那一種嗎?」四賊哥嗤笑。
「有,寨里那些女人手里應該有。」魚二哥說完,走出大廳去為她取針。
一會兒,魚二哥回來了,遞給她細針,附加數種顏色的繡線。
「我還要乾淨的沸水、布帛、傷藥。」她央求的,一樣一樣送到她腳邊。
她把繡針繡線全放進沸水中,自己再舀出一些洗淨雙手,水的熱度燙紅她的雙寧,她還拉著虎嬌一塊兒洗手,虎嬌比她皮厚肉粗,雙手全是要鞭的繭,那樣的熱水連虎嬌都覺得好燙,怎麼軟柿子般的她連吭一聲也不曾?
「請替我左右壓合他的傷口,我好下針。」
「哦。」虎嬌依照指示,壓合武羅手臂上長條狀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