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刀沒吵架。只是有些小問題要私下解決解決。」
「……」刀屠沉默,厘清現況的他,大抵明白她下的咒術是什麼。
陰險的凶獸,說服不了他就以法術動手腳。
他記得那時他與她還在爭執「你是我媳婦兒」及「我是人類」這兩個話題,卻在瞬間所有思緒成為空白,那一段空白里,這只凶獸小人地操弄他的意識。
夫妻,她讓眾人及他都錯以為他們是恩愛夫妻。
「那,我不吵你們夫妻倆,你們好好去解決解決‘小問題’吧。」小豆干不當礙眼的第三者,將廚房空間留給刀屠和饕餮。
他身影才閃出房門,饕餮的食指隨即展開偷襲,刀屠反應更快,菜刀再度擋在面前,她不死心,雙手食指一起上,以為就要得逞,卻戳進兩顆肥餃子里。
「臭小刀,你就不能乖乖就範嗎?!」她氣鼓鼓的,還是將兩顆戳破的餃子吃掉。
「那是生的。」他蹙眉,來不及將餃子從她嘴里搶回來,然而靠近她是最大失策,饕餮圓眸閃過鬼黠,紅唇狡猾彎揚,還沾著肉餡的指月復點上他眉心。
「你快些恢復到三天之——」
刀屠的防衛動作純屬本能,他沒想傷她,只打算再用菜刀寬闊的刀面抵擋她靈活頑皮的食指,但她的指頭來得太快,他又出手太慢,時機捉錯,他的刀、她的指,全撞在一塊!
這下子,沒切斷她一根指,也會削掉她一塊肉!
鏘。
接觸的瞬間,只有一聲悶響和她輕輕「咦」了一下。
菜刀的碎片四分五裂,往東西南北胡亂飛去,有的插在桌上的胡瓜里,有的打破酒壇,有的彈進大鍋內,有的更穿透窗上的糊紙,飛到屋外。
刀屠捉起她的手,以為會看見血流如注的慘況,他甚至做好緊急止血的準備,但是她的手指完好無缺,連道小刀傷都沒有。
饕餮忘掉應該趁機繼續念完咒術,她被他的表情吸走注意力,他大大的掌心里躺著她安然無恙的蔥白小短指,他將它翻過來又翻過去,尋找可能存在的傷口,與其說他臉上有驚訝,不如說他表現出更多的「安心」。
「小刀,你在擔心我嗎?」她開心地問。昨夜在床上糾纏廝混時,他害她嘗到疼痛的那一瞬間,也是這副神情。
愛憐。從沒有任何一個人曾經這般憂心忡忡地凝視她。
聞言,他放開她的手指,神情繃緊緊的,有被捉到的尷尬難堪。
「別擔心啦,我饕餮刀槍不入,這種小菜刀對我而言比一根牙簽還脆弱。」瞧,它的下場多慘,死無全尸。
刀屠對她的笑臉沒轍,只能悶嘆,「你為什麼非要纏著我?」
「因為你煮的東西很好吃呀?」
他不意外听到這個答案,反而覺得問出那種蠢問題的自己更值得唾罵。
「天底下會煮好吃東西的人,不單單只有我。」所以,麻煩她另外去別家飯館尋找廚子糾纏。
「可是我沒有遇過會煮好吃東西而又和我一樣非人的生物呀,我不用擔心你短短幾年就會死掉,我們兩個可以一個煮一個吃,多天衣無縫呀!」美好的遠景,讓饕餮圓臉上浮現幸福的光暈,眼里瀲灩的波光閃閃動人。
她要是和他在一塊,就可以看著他替她煮食,她一直覺得在灶鍋前做菜的他很好看,只要是他煮出來的,她都會恭恭敬敬地吃個精光,然後,吃完飯,她還可以拉著他一起做昨夜那種舒服的事,她也好喜歡看他月兌光光,身上沾滿薄汗的激情模樣。
「饕餮,你……」
「你都叫我娘子的。」她嘟嘴改正他。
「……那是假的。」
「可是我們做過生小孩的事呀。」凶獸沒有貞節觀念,只在乎快不快樂,她不知道在人界里,做過「生小孩的事」有多嚴重,現在拿出來說嘴,純粹想反駁刀屠「那是假的」這句話。
「什麼?!」刀屠臉上端出來的冷硬表情全數破碎殆盡,瞪大雙眼。她那句話,扎扎實實地震懾到他。
他和她的進展已經如此深入?!他們不是假夫妻嗎?!
「你看。」饕餮翻開自己的領子給他瞧,怕他不相信,她也撩起他的袖子,刀屠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紅印子絕對不比她脖子上的戰況來得好。
太、太激烈了吧?!
「而且你說昨夜我太辛苦,晚一點要炖雞湯給我喝。」
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感覺她像在胡謅,趁火打劫,可是旁邊灶頭上還真的有一鍋雞湯在炖煮,雞湯咕嚕咕嚕沸騰著,刀屠腦袋里的所有冷靜也咕嚕咕嚕沸騰煮熟。
情況……為什麼會月兌序成這樣?
才短短三天,他成親,圓房,擁有一個妻子,而且這個妻子還是大名鼎鼎的四凶之一。
她就頂著刀嫂子之名,在四喜樓騙吃騙喝,讓他這個月的月俸只剩三兩——其余的全付給掌櫃抵飯錢,這還是傍晚掌櫃發月俸時他才發覺的事實。
他對錢財沒有太大的貪求,他的月俸比起同職等的頭灶而言不算高,但對他來說已經相當夠用,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窮到這種地步,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要養家糊口……
刀屠在忙完四喜樓如戰場般兵荒馬亂的晚膳時間後,月兌掉整件濕濡的汗衫,呆坐在廚房門檻上,還在苦惱著今天快接近午膳時和鳳五……饕餮那番毫無結論的談話。
對,毫無結論,那只凶獸,滿腦子還是想著用咒術偷襲他,小人!
兩人談不出所以然,他又心煩意亂,趕她離開廚房,操起菜刀,他才能稍稍平靜心情,但是安靜不到片刻,一個一個跨進廚房里的學徒、二灶和伙計見著他的頭一句話就是——
「刀頭哥,你家那口子呢?今天怎麼沒和你膩在一塊?」
接下來,滿滿全是調侃他和他家那口子多甜蜜多恩愛多如膠似漆,他又多疼她多寵她多放縱她,兩人多肉麻多濃情多閃瞎這群光棍的雙眼……
他真的在那三天里對凶獸饕餮寵上天?
士弘說︰你天天含情脈脈注視著她。
小豆干說︰你把她當豬養。
智仁,另一位二灶說︰你每天都為她煮好多好多食物,一臉幸福地看著她吃個精光,完全沒有怨言,不怕她吃垮你,只怕她吃不飽。
阿土,小學徒之一說︰刀頭哥,你待妻子真好,樓子里每個丫頭都羨慕刀嫂子羨慕得要死。
眾人的話語,似乎印證這個他不敢置信的事實。
一定是咒術的緣故,他被咒術操控,才會做出那些反常的事。
一定是咒術的殘余,他才會在此時此刻從門檻上起身,溫好那鍋放冷的雞湯,在樓子里上下尋找饕餮的身影。
再好好跟她談一談吧。
談談目前兩人的窘況該如何解決。
若只是單純假夫妻,還不會如此困擾,偏偏弄假成真,讓他無法跟饕餮直接斬斷目前紊亂的關系;他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當久了人類,他學會仁義道德和禮義廉恥,習慣人類根深柢固的處事態度,無論他是在何種情況下與她行周公之禮,發生便是發生,他不能揮揮衣袖當作啥事都沒存在過。
最糟的情況,了不起就是娶她,但他不希望走到這步棋。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牽扯,他,不信任感情。
他不想……再被狠狠傷害一次。
他知道她一整個下午都躲在廚房外探頭探腦,他故意無視她,將心思全用在煮菜上頭,即便他表現出不在意,卻好幾回都將鹽加成了糖,弄糟數十盤料理。
說不定,他傷了她。
說不定,她覺得他逃避的態度令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