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覺得她不美,他為什麼……要對她做澡室那件羞人的事?
「既然沒有這麼想,就有骨氣一點,把唆婢女嫁給他,你繼續留下來當老姑婆!」杌一副「我說了算,就這麼決定了」的霸道嘴臉。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上官白玉不嫁,就不會有「夫君」這號令人嫌惡的生物存在,就沒有人可以仗恃身分,對她又摟又抱又親又吮。
「你……怎麼說這種任性話?」親事是雙方長輩多年前便已訂下,她也早就認定自己將會是汪家媳婦,雖然嫁與不嫁,她都不會有太多的情緒反應,然而她若是向爹央求取消婚事,爹肯定又得為她的終身大事煩惱,與其讓爹辛辛苦苦的為她尋找另一處夫家,不如就選擇爹最信任的汪廷宇。
汪廷宇愛丁香,那很好呀,她不在意自己的夫君不愛她,而她也不知道如何去愛一個像兄長的男人。如果汪廷宇和丁香能成愛侶,她樂觀其成,她會在汪廷宇開口之前,主動提及他與丁香的婚事……不是納妾,她不會讓丁香做小,要嘛,就不分長幼,同列為妻。
「這哪是任性話,你不覺得挺不賴的嗎?」一來,將唆婢女掃地出門,他耳根子就清淨了;二來,汪廷宇也娶不著她啦。
「你听見他們說的話了,我上官白玉生是汪家人,死是汪家鬼,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之前,這個認定並不會讓她有什麼感覺,為什麼現在緩緩重復給杌听時,卻好似在嘆息、在埋怨?
這句話,宛如在杌胸口狠搗一拳,他以為是身上的窟窿舊傷在痛,可是部位不太一樣,在靠近他心窩虛的地方,疼著。
對,她是人,人類一生不過如此,嫁人、生子、持家、老去,最後黃土一壞。在他眨眨眼的瞬間,百年就過去了,世上不會再有上官白玉這個女人,這個善良過頭、慈悲過頭、心軟過頭,在掌心里握著他名字的女人……
她總有一天會死,在短短幾十年後,而死後,還是汪廷宇的人。
「生是誰家人、死是誰家鬼這種話,感覺虛無飄渺,活著之時還勉強可行,但死了之後,魂魄都不知往哪兒去,還會記得什麼呢?最多只剩下一塊牌位罷了。」上官白玉的語氣有些自嘲。
這些話,她從沒對任何人說過,連最親近的丁香也沒有,但對杌,她卻很想說,或許是她認為杌不會懂,所以她毋需擔心杌會數落她胡思亂想,也或許,她覺得杌會明白她的心情。
「說不定我嫁過去之後,不到一年半載就過世,那時我會離開這具束縛我的病弱身軀,也會離開汪家,不當汪家的鬼,說不定我可以飛起來,我要去玩水,要去找個地方放聲大叫,要去喝酒……」她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那是現在的她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我見過鬼,它們沒有你講的那麼快樂。」杌潑她冷水。她把另一個世界想得太美好,人類,可不是變成鬼之後就無憂無慮。
「是嗎……」她還以為,不自由的只有人類而已。
「在你斷氣的同一時間,鬼差早就在門外等著拘魂。」
「所以……我哪兒都不能去嗎?」她難掩失望,那黯淡的神情狠狠地抽了杌一記無形的鞭子。
杌突然捉住她的手臂,要她揚睫注視他。
「你生是汪家人,死了之後,當我杌的鬼。」她這只人類,有太多人界束縛,要她乖乖跟他走,一塊當對快樂的妖,她絕對不會點頭,而且她的陽壽不足以陪伴他多長日子,但她若死了,不再當人,就能將人界那些腐朽的觀念拋得遠遠,也不會再頑固地不準他踫她……杌單純地想。
「什麼?」抱歉,她、她听不太懂,為何他會冒出這句話?
「你說的那些飛起來、玩水、大叫、喝酒的願望,我幫你達成,你把你自己給我。」他眼神篤定,不容她拒絕。
「杌,你……」
「我帶你去看更大更寬廣的世界。」
他從她眼中看見的世界好小,幾乎只有這座豪華宅邸和佛寺,她被孱弱的身體困住,哪兒都不能去。
「可是你不是說鬼差會在門外等著拘魂?」
「我杌要留的人,他們怎可能帶得走?」關于這點,杌有十成十的信心。
「……為什麼?」
「我是凶獸杌,打散幾只鬼差易如反掌!」他以為她在質疑他的本領。
「不是,我是問,你為什麼想要我?比起我,丁香不是更漂亮嗎?」這才是她想問「為什麼」的原因。
「你誰不舉,舉唆婢女當例子做什麼?!」他就算兩只眼全瞎掉,也不會看上丁香好不好!
「不舉丁香為例,舉其他姑娘也可以。你說過,我平平凡凡的,又干干扁扁……」如此條件不良,他怎會想要她?
杌長指撫上她的唇,讓原本還想說下去的她乖乖閉上唇,水燦明亮的雙眸,映照出他一臉嚴肅認真。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想得到一個人過。」
他低頭,以唇取代了摩搓她柔軟唇瓣的手。
第5章
杌的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你生是汪家人,死了之後,當我杌的鬼。
這……真是她听過最荒謬的要求,他不求她活著之時不要嫁給汪廷宇,也沒有打算直接擄走她,反倒求她死後成為他的鬼。這頭凶獸的思考方法,果然非人類所能明了,特別是他還說得好認真,他說,要帶她去看更大更寬廣的世界,那一直是她的心願,一輩子都不可求的虛幻心願。
她知道,總有一日,杌會離開她狹小的世界,她無法困住他,他不會是只能安安穩穩學過人類生活的獸,短短一年半載或許還可以勉強忍耐,日子一久,他受不了的,她也不忍心將他關在這方狹窄的天地。
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想得到一個人過。
他的渴望,傳達給她了,那「渴望」,並不是單指對她單薄身軀的欲念,若是如此簡單,他大可用蠻力制伏她,她毫無抵抗能力,比只待宰羔羊更加無助,只要他真的想傷害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達成目的。
而他沒有。
當他低頭吻她時,是帶著壓抑,她知道他想做的不只那樣,但他沒有再進一步。
渴望……她不懂的情緒,從不曾擁有的情緒,卻被他眼中的神辨所撼動。
「好。」
在當下,她答應他的要求,在他炯炯目光的縛鎖下,出自真心的頷首。
雖然死後的歸處不可預知,是否真有鬼魂亦不可考,但是她想任性一次看看,為了自己而任性,也為了杌的渴望而任性。
她為自己的瘋狂感到提心吊瞻,卻又有躍躍欲試的新奇。
「小姐,心情很好哦,是因為姑爺的緣故嗎?」丁香看上官白玉坐在鏡台前傻笑,柔和的眉眼含羞帶怯,兩頰粉撲撲的,氣色真好,所以猜測道。
泵爺這稱呼是昨天才改口的,汪家和上官家兩位老爺總算對成親日期達成共識,訂在四個月後的初九。
「別胡說。」
「小姐害臊了。」丁香當她是害羞,笑得更大聲地調侃道,一邊動手替她解開發髻,將一頭青絲梳理平順。
「丁香!」別再說下去比較好,因為杌已經臭著臉從床上射來凶惡目光,當他知道「姑爺」兩字的涵義時,發了好大的火,直說要去劈死汪廷宇。
「不逗你啦。小姐,恭喜你,姑爺人好,一定會待你很好很好。」丁香真誠地說道,眼底卻有淡淡惆悵。她雖比上官白玉年長,但仍是青澀的姑娘家,不懂自己對于汪廷宇要娶她向來最喜歡的好小姐一方面開心,一方面卻胸口好悶的反應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