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你听我說他不是什麼壞妖他受傷了很重很重的傷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讓我帶他回去給趙大夫治拜托你不要趕他下車外頭雪那麼大又那麼冷他一只妖在外頭挨餓受凍好可憐的就這一次我保證下次絕對不隨便撿東西回家你讓我撿最後一次好不好……」上官白玉一心只想說服丁香,心里焦急,口齒不清,連該斷句的地方也因急慌了而忘記,忙亂地展開雙臂擋在他面前。
「什麼嘛,啥也沒有呀。」丁香抖抖軟衾,里頭沒掉出半只未張開眼的雛鳥或是斷翅蝴蝶……這種時節也不會有蝴蝶……她又往上官白玉身後探頭探腦,那兒也沒有動物的蹤跡。
「嗄?」上官白玉楞住。
「小姐,你也開始會戲耍我?」丁香鼓起頰,叉腰假裝不滿,隨即自己又笑開。「我都被你騙著了。還有,你剛剛一長串說什麼?說得太快了,我沒听懂耶。」
上官白玉眨眨眼,再眨眨眼,偏首朝後方看,男妖很大一只佇立在那兒沒消失,一臉不屑和不悅地與她對視。上官白玉再轉向丁香,丁香沒有指著他尖叫,也沒有數落她撿了只大妖回來,好似……丁香根本沒看見他一樣。
「為什麼……」上官白玉不解地低喃。
「因為我用了隱身咒,正常人類本來就不可能看見我、听見我,我也很想問︰為什麼你看得到我?」男妖說話了,在小小車廂里,用著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而丁香卻還是忙著將軟衾折好,鋪座墊,拿出一盤小點心,一點也沒有因他開口而有所動靜。
「丁香,你有沒有听見什麼聲音?」上官白玉試探地問。
「聲音?」丁香不解。
「……例如,狗吠?」上官白玉馬上被狠狠一瞪,他很不滿意她拿狗叫聲來比喻他說話。
丁香湊耳听听外頭的動靜後,搖頭。「沒有呀。」
「小姐,丁香姑娘,馬車要啟動了,請坐好。」阿信跨上馬車前座,揚聲提醒,準備甩動韁繩。
「好!」丁香應聲,拉著上官白玉坐回軟墊,才繼續回答她︰「這種大雪紛飛的氣候,連狗都知道要躲起來取暖,哪還會有狗吠?」
「女人,你竟然說我的聲音是狗吠?!」不爽的吼叫如雷巨響。
他和丁香同時開口,害上官白玉听得有些混亂。
「所以你什麼都沒听見?」上官白玉選擇忽略他的低吼。
「有啦,听見阿信喊‘駕’呀。」
「所以你也看得到這面板子?」上官白玉用食指穿過男妖左肩的窟窿,避開他的白骨,直接點向車廂牆板。
「看得見呀。」一清二楚呢。
「沒有看到……蟲子什麼之類的?」或是一只大妖?
「沒有呀,哪有蟲子?」丁香一副「有蟲子出現我來打」的氣勢,右手已經按在繡鞋上,做好隨時月兌下來打蟲的準備。
「女、人……」他要扭斷她的脖子,現在、馬上!
「那就好。」上官白玉模模胸口,安心了。
她最擔心的一關竟然輕輕松松跨過,沒有丁香的反對,她的耳朵也不會被念到發痛。
「好什麼好?!你這個女人竟然……」
上官白玉暫時和丁香站在同一陣線,听不見男妖在吠在吼在威脅。幸好,他也只是吼,沒有真的伸手過來料理她。
「咦?小姐,你的衣裳怎麼全是濕的?!」丁香在替上官白玉攏齊裙擺時發現到她整件衣服背部盡濕,裙擺到膝蓋的部分也一樣,這絕對不是乖乖待在車廂里等她回來該有的情況。「你……你是不是跑出去雪地還跌了一大跤?!」丁香馬上做此猜測,並且從上官白玉的表情證實她的準確無誤。
「呃……對不起啦,丁香,我擔心你在林子里迷路,所以才……」此時坦白從寬,再狡辯只會下場包慘,上官白玉低頭認錯。
「厚!就算我會迷路,你也不能跑出去呀!你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身子骨已經不好了,吹點涼風就會病上大半個月,你還敢跑到雪地去晃!有沒有發燒?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丁香著急地探測上官白玉額溫,沒有模到嚇人的熱燙才稍稍放心,不過也不能大意,不快些換下這襲衣裳,難保不會傷了小姐的身體。
「丁香,我沒有事啦。」
丁香迅速地從木箱里取出干淨的冬衣和厚襦。
「趕快把濕衣換下,它被雪水弄得又冰又冷,穿在身上怎麼受得了?動作快些,不然在車廂里月兌衣裳也可能會受風寒的。」丁香的管家婆個性又表露出來,開始指揮東指揮西。
「哦。」被丁香這麼一說,上官白玉才感到寒意,冰冷水濕的衣裳貼在肌膚上,仿佛一方冰塊,凍得她直打顫,還有繡鞋,兩腳都濕糊糊的,連履襪也難受地冰著她的腳趾。
上官白玉解下棗紅色腰辨、純白夾絮襦襖,肌膚還沒完全接觸到寒風就已經先爬滿雞皮疙瘩。好冷,她想快些換好衣裳,再讓狐裘密密裹著,解裙繩的手加快動作,眼看花裙就要落地,驀地,上官白玉被身後一道炙熱視線灼得僵硬停頓,猛烈回神也回頭……
她忘了車廂里還有第三個「人」!
終于被想起還有他存在的男妖環著雙臂,毫無君子風度,沒避嫌轉開目光,他眼楮火亮亮,將她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她雖然衣著不整,但也只是褪下最外頭的厚襦襖,里頭白衫還穩穩當當地套在身上,半寸雪肌都沒被他瞧去,可是上官白玉仍臊紅了臉,手指揪緊裙頭,再也沒有勇氣月兌下去。
「小姐?」丁香拿著干淨襦襖等著要幫她套上,但上官白玉僅是面向牆板,苦著一張小臉,雙手揪緊花裙,沒有更衣的打算。
「我不要換,反正衣裳沒有很濕……」她不要在他面前換衣服!
「什麼話呀!我都可以從你的衣裳榨出水來,還叫沒有很濕?再不月兌下,等會兒它們就會結成冰棍了!我來幫你比較快啦……」丁香放下襦襖,就要接手解她的裙繩。
「不要……」上官白玉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小姐,換個衣裳而已,你干嘛抵抗?我又不是沒幫你更衣過……」
「把眼楮閉起來!把頭轉開!不可以看!」
這幾聲尖嚷是喊給男妖听,但是丁香以為是在說她。
「眼楮閉起來怎麼換呀?快些快些快些,你想著涼嗎?」丁香的力量勝過體弱的上官白玉許多,三兩下就將上官白玉剝個精光,模到貼身肚兜也有些濕濡,直接月兌掉,再撈來新肚兜、白衫、藍綢襦襖、腰采、皮褂,最後抖開另一襲更暖的毛裘將上官白玉包住。呼,她果然是當婢女的料,辦事多俐落多神速呀,給自己拍拍手!
嗚,被看光了被看光了被他看光光了……
上官白玉臉皮薄得像紙,幾乎失去抬頭見人的勇氣,尤其她瞥見男妖連眨眼也不曾,將她的窘態盡收眼底。
「干扁。」
他,下了評語,對他所看到的一切。
第2章
面對嚴重羞辱過她身材的他,尋常人類女子絕對會記恨,牢牢將這種老鼠冤念個三生三世,甚至在馬車抵達她家府邸時,直接表明不救治他,要他哪邊涼快哪邊滾。
可是,這女人沒有。
雖然一臉羞赧到很想死的模樣,從換完衣裳到現在都沒膽和他四目相交,然而當馬車停下,聒噪婢女率先下車,上官白玉終于望向他,伸手去攙扶他,還是關心著他的傷勢。
她是只沒脾氣的人類嗎?
還是她听不出來「干扁」兩字指的是她單薄沒半兩肉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