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剛才自己報出「範花」這個怪名,她捂嘴笑了。一定是範老太爺和管家花伯伯都會一塊來吧,雖然範老太爺一直將害死她父母的罪名掛在嘴邊,可是她很難去討厭他,他把她當成孫女一樣,老管家也好風趣,讓她很快適應範家這個陌生的環境,他們是範家那堆怪人中最最友善的。
「小姐,您的朋友到了。」侍者的聲音讓正低頭研究桌巾花色的朱恩宥抬頭,小臉上的笑容一瞬間被站在侍者身後的範克謙給凍住。
「怎、怎麼是你?!」匡!她撞翻水杯,水潑滿整張桌子。
「我來,請讓我來。」侍者習慣面對各種突發狀況,只是打翻水杯這等小事,他三兩下就處理得干干淨淨,重新換上桌布,擺上瓶飾玫瑰。「小姐沒事吧?」
「沒事……抱歉……」好丟臉,她想挖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尤其是又讓範克謙看到,他一定覺得她笨拙到有找。
朱恩宥接過侍者遞來的菜單,幾乎要將臉埋進里頭。
「可以點餐了嗎?」
朱恩宥胡亂指了主菜、湯品和前菜,始終不敢抬頭,範克謙也點完餐,侍者含笑收走菜單離開。
「你和老頭子到底在要什麼陰謀?為什麼現在坐在這里的人是你?」他臭著一張臉問她,把她當成和老頭子同一掛的壞心眼家伙。
「……我也很想問為什麼呀。」她以為今天一塊用餐的是範老太爺,沒想到愉快的晚餐時光走調……和範克謙吃晚餐,肩上莫名地扛著沉沉的壓力。
「您好,上菜。松露百菇沙拉、法國面包,請慢用。」
等侍者走開,朱恩宥又說︰「是範老太爺打電話約我吃晚餐。你呢?」
「下午輸給老頭一局,代價是請他吃法國料理。」這種丟臉的事,他不想說得太仔細,開始將女乃油涂在面包上。
「那他可能等一下會過來吧?」只是暫時遲到?「要不要等他?」
「他不會來了。」範克謙很篤定,因為那老頭耍什麼詭計,他已經模清楚了,故意把她約來吃這一頓飯,以為他和她能吃出什麼火花嗎?想都別想。「就當作是因為餐廳客滿,我們兩個陌生人不小心必須坐在同一桌吃飯,不用找話題跟我聊。」他也沒興致。
「哦……」嗚,範老太爺,您怎麼不先告知我啦,早知道這頓飯是這個對象、這種氣氛,我情願去路邊攤吃鹵肉飯配貢丸湯……
朱恩宥苦著臉咀嚼清脆生菜,侍者陸續送來餐前酒、冷盤燻鮭魚、蘆筍鮮蝦、青醬焗田螺、干煎鵝肝及海鮮湯,上菜速度並不快,也導致兩人之間的沉默變得非常難熬。
她偷瞄範克謙,他態度從容,好像習慣對桌無語,她卻食不下咽,如坐針氈,不時挪動著臀部,思索在哪一分哪一秒走人比較合適。
吃完蘆筍鮮蝦就假裝公司還要她回去加班,編個善意的謊言,她想……就算他自己一個人坐在餐廳里吃吃喝喝,應該也不會覺得尷尬吧?
不過她自己吃的這份餐要自己付帳,剛剛忘了注意價錢,她身上的錢不知道夠不夠?
朱恩宥心里正在盤算著這些,侍著將主菜送上來。
「炭烤羊排佐松菇汁。」送在她面前。「法式海鮮盤。」是範克謙的。「請慢用。」
「炭烤?」朱宥恩被眼前那盤擺飾精美、香味四溢的主菜嚇得往椅背靠,面有難色地嘀咕︰「我不喜歡吃炭烤的東西……」
那位和她同桌的「陌生人」只是冷淡地瞥她一眼,繼續品嘗他盤中的鮮美海產。
「我不喜歡吃炭烤的東西……」這回由嘀咕變成向他求救的哀號。
「不喜歡吃,一開始為什麼要點?」自作孽,怪誰?
「我……」那時根本就沒看菜單上寫些什麼,亂指亂揮的。
「海鮮吃不吃?」他的臉很臭,覺得她故意找麻煩,想裝嬌柔。
「不是炭烤的都吃……」
「替我們交換主菜。」範克謙請侍者幫忙。
「是。」侍者俐落地將兩人面前的主菜互換。
範克謙又恢復陌生人臉孔,吃著她不喜歡的炭烤羊排。
「謝謝你。」原來範克謙沒有她想像中難相處嘛……
他不吭聲。
一直等到兩人將主菜吃完,她才又開口,「因為某些緣故,炭烤食物會讓我想起爸爸媽媽也是用‘炭燒’的方式將他們自己給……想到這些,我實在是沒辦法將混有炭味的食物吞下肚去,烤箱烤的就沒關系。」像焗烤田螺她就吃掉很多顆,但煙燻鮭魚就不行了。
雖然她的印象已經很淡薄,只是從別人口中听見自己也差點因為父母燒炭跟著死掉,她沒有什麼恐懼,會反感純粹是自己過度想像——木炭對她而言,就像刀槍一樣。
「你還真會壞人胃口。」難怪方才的開胃菜煙燻鮭魚她半口也沒嘗。
「所以我一直等你吃光才說呀。」朱恩宥頑皮地吐吐舌。
真樂觀的家伙。範克謙不得不在心里贊賞她。
他當然知道她的情況——父母因為老頭子當年的好賭而賠盡家產,最後走上絕路。據說,她父母是帶著她一起燒炭,結果她父母死去,她卻被救活了,從小餅著寄養生活,一定有不為人知的辛苦,可是從她臉上和生活態度著實看不出來半點陰霾。
她對于害她變成孤兒的爺爺完全沒有仇恨,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偽裝,那麼她真的太高竿,目的是想進行其他報復手段。
憑她?他也不覺得她能構成任何威脅。
侍者端來餐後酒,陳年的波特酒,用以讓人去除嘴里油膩口感,之後令人期待的甜品端上來,朱恩宥抗拒不了誘惑,就算肚子已經有十分飽,她還是要挪出一小部分的胃來裝眼前這盤光用看就覺得好吃的烤布蕾。
「把人的胃口搞壞,自己倒吃得很樂。」範克謙將自己那份甜點推給她,只喝著波特酒。
「女人是用另一個胃在裝甜點的。」不管被前菜、主菜撐得多飽,可口甜品一上桌,大多數女人還是有本事將它解決得干干淨淨,至少她是。
範克謙看著她吃,她那句話正活生生在他眼前實行著︰她吃掉烤布蕾,還把他那份紅酒洋梨吃個精光,他嚴重懷疑要是多叫三、四盤甜點上桌,她還是吃得下。
「你另外那個胃裝滿沒?」他戲謔地問。
「這個梨子好好吃……」她第一次吃到這種甜品,西洋梨被紅酒煮得紅咚咚的,半透明樣,口感和西洋梨削皮直接吃時差很多,酒味有些重,但反而讓它變得甜而不膩。
「家里的廚子應該也會做這道。喜歡就叫他多做一些冰起來。」
「我不好意思麻煩他……」已經住在別人家給人添麻煩,還指使別人家的廚師做指定料理,她哪敢開口。
有怪獸有怪獸有怪獸纏著我大怪獸丑怪獸……
「我的手機——」燈光美氣氛佳的高級餐廳里突然出現響亮輕快的手機鈴聲,朱恩宥急急掏出它,按下通話鍵,讓鈴聲中斷,不打擾其他客人的安寧。她小聲應答︰「喂?……花伯伯?」
「恩宥小姐,老爺要我問問你,今天用餐愉快嗎?」老管家在另一端愉悅地問。
「嗯……只是好像很貴……」
「錢的問題恩宥小姐不用擔心,大少爺會付。」老管家才說完,朱恩宥就听見範老太爺在背後嚷嚷「換我听——換我听——」,電話換手。
「層宥呀,有沒有吃到焗烤田螺?」他心心念念的人間美味。
「有,服務人員還教我用面包去沾它剩下來的醬汁,比涂女乃油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