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反對,這是不是表示明天晚餐我還有機會等你一起回來吃?」範老太爺都挑最佳時機開口,幾乎是搶在她拒絕之前堵她。
最後,朱恩宥只能模模鼻子,點點頭,被恭送離開他的臥室。
「克謙,你覺得恩宥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範克謙淡淡反問,注意棋盤的時間比注意朱恩宥多。
「是個好女孩吧……我本來打算從你們兄弟中找一個出來娶她,讓她真正成為範家一分子。」跟孫子講明了他的想法也無所謂。
「別把我算在內。」範克謙瞟他一眼。
「這盤棋如果我贏你,算你一份行嗎?」
「哼。」想贏他?下輩子投胎開始重練吧!黑棋封住白棋活路。
「……嘖嘖嘖,好好好,不算你一份就是了。」用不著這樣屠殺他老人家吧?不孝孫子。「你還沒回答我,你覺得恩宥人如何?」
「拒絕拿一半財產,以退為進,目標是所有財產,很會算。」在範克謙眼中,她只不過是在玩手段,這種人,社會上說多不多,說少也絕對不會少,人性的貪婪,他不相信會有例外。
「克謙,你還是那麼沒有識人眼光。」範老太爺呵呵直笑,白棋殺出一條血路。
「什麼意思?」範克謙皺眉。
「她這麼可愛,你卻曲解她。」喀。放棋。
「你覺得她好就好,就算你想把全數財產留給她,我也不會吭半句。」範克謙不把那點錢放在眼里,他自己賭贏而來的金額並不遜色于範老太爺的財產。
「克謙,跟賭無關的東西,你一點都不在意。」
「那不是當然的事嗎?你輸了。」範克謙冷淡宣布這盤棋的結果。
「唉……我不得不說你越來越厲害,也越來越像年輕時的我。」範老太爺邊說邊搖頭。「但是希望你別像年輕時的我,做下讓自己好後悔、好想補償卻怎麼也補償不了的錯事。」
贏棋的範克謙只是投來一記瞥視,不接腔,表情如雕像,不牽動任何情緒。他起身開門,踩著沉響的皮鞋聲,走出範老太爺視線。
「你怎麼都講不听呢……」
蒼老的嘆息,被關上的房門掩住,只能自怨自艾地留在臥房里,沒半個字飄進高傲自負的男人耳里。
第二章
朱恩宥在範家得到很兩極——不,是「三極」的對待。
範老太爺和老管家花伯伯對她很友善,比對範家任何一個少爺小姐都還要好,對她噓寒問暖、對她關懷備至;其他範家少爺對于她這個詐騙老人財產的金光黨完全沒有好臉色,三不五時走過她身邊就會丟出一兩句酸言酸語;第三個極端不同的,就是範克謙了。
他當她是空氣,當她是塵 ,甚至當她是奈米分子,別說在房門口偶遇時禮貌點頭,他連瞄都不瞄她半眼;可能是身高視線的落差,讓他看不到一百五十二公分高度的她吧。
可是現在坐在同一輛車里——司機要送她去公司,送他到她沒膽問的地方,所以兩人順路一塊搭車——他的態度好像她只是突兀地出現在車廂後座的面紙盒,對她無視到最高點,只專注在掌間刷洗著的一副撲克牌。
人是相當敏感的動物,察覺到對方不喜歡自己,心里也會自然產生退縮戚,不敢主動和那個人攀談,朱恩宥現在的情況正是如此。可是,她的目光不自覺被他指間流暢俐落的動作吸引,五十二張牌,張張像是在他手里復活過來,比她看過的賭神電影還要寫實,她咬住嘴里的驚呼,看得幾乎入迷。
好厲害,手法好快,不愧是賭徒世家的長孫……
不知道他會不會電影場景里那種將撲克牌拉長長的洗牌方法哦?
她想問,也沒膽問。
「大少爺。」安靜的車廂內,司機打破這份寧靜,範克謙停下洗牌動作,迫使很認真看他洗牌的朱恩宥只能跟著收回視線,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司機,以及趁著紅燈停止車勢之際,沖到他們車子前那四個人。
「這是大馬路耶……」怎麼會有人冒著危險橫越馬路,擋在車前?朱恩宥仔細一看,其中一對男女各自抱著一個年幼的孩子,她趕快要求司機︰「司機先生,你要不要把車子先停到路邊?萬一現在燈號由紅轉綠就糟了。」
「不用。綠燈後繼續開。」範克謙下達和她相反的命令。
朱恩宥錯愕看著他,對眼前情況做出猜測︰「他們是來找你的吧?」
範克謙不回答她的問題,朱恩宥一點也不意外,她只好橫過手臂去拍司機的椅背,「把車子靠邊停!快變燈了!」
「大少爺,對不起了……」司機選擇听朱恩宥的話,因為一早出門之前老管家特別吩咐要他把朱恩宥當成新主人——他賭輸老管家,這才是最大原因。
方向盤轉了轉,黑頭車停在人行道旁。範克謙明顯沉下臉色。
好,好極了,他在範家的至高地位已經被這個外來的女人所取代,是嗎?!
「範先生!範先生——」車外的男人拍著黑色窗玻璃,著急地喊著,懷里的孩子嚎啕大哭,範克謙無動于衷。
朱恩宥按下車窗,「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範先生,拜托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的孩子生病了,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我不是不想還你錢,只是希望再延半、半個月,好嗎?」男人對著範克謙低聲下氣。
「沒本事就別賭,既然要賭,輸了還有什麼借口?」範克謙一副跟他說話都嫌多余的神情。
「我……真的手頭很緊,小孩的女乃粉尿布錢都……」
「我需要知道你的經濟情況嗎?」他淡漠地反問。
「範先生……」
「開車。」範克謙不給他繼續廢話的機會。
司機才踫到方向盤,朱恩宥又砰砰地拍打他的椅背。「不可以!不可以開車!」她轉向範克謙,不管他是否無視她,急急地說︰「你不能這樣不好好跟那位先生談,你要是掉頭就走,他們……他們走投無路時該怎麼辦?」
「我不用在乎這種事。」好听的聲音,卻無情。
「萬一他們去自殺怎麼辦?!帶著小孩去自殺怎麼辦?!」
範克謙露出笑——被她愚蠢問句給逗出的森冷笑容,「那就去呀。」
這又不是要不要去唱KTV或是去哪家餐廳吃大餐一樣可以輕松回答「那就去呀」的問題!活生生四條人命吶!
車外那個男人,一臉憔悴邁遢,胡碴布滿下顎,雙眼布滿血絲,看起來那麼絕望、疲憊,那個女人則瘦得搖搖欲墜,隨時隨地都會倒下去似的,兩個孩子哭到聲音都啞掉了,眼淚鼻涕爬滿小臉。
朱恩宥胸口一股刺痛,在他們身上看到熟悉的景象,範克謙的回答像是一杯油,淋在火頭上,燒出她旺盛肝火。
朱恩宥突然抄起背後靠坐的抱枕往範克謙臉上砸,她一直很怕他的,因為他像個冰人,無論是表情還是說話的語氣都散發著凍死人的冰冷,換做平常,她連對他重哼一聲都不敢,現在卻拿坐墊攻擊他——
「什麼叫‘那就去呀’?!人死不能復生這句話你國小老師沒教過你嗎?!你就留一條生路給別人走是怎樣?!如果他們真的怎麼樣了我就不信你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好吃好睡!」她每吠一句就揮舞抱枕一次,抱枕軟綿綿,想打死人有相當程度的困難,但她不管,用盡全力海K他,發泄似地站在車外那家子的立場對冷血債主大吼大叫。
為什麼一定要把人逼上絕路?對他來說,早半個月和晚半個月才收到對方的還款對他的人生有多大差別嗎?他有差那些欠款來養家繳房貸嗎?那些欠款沒能準時入帳,他就會沒飯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