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哥哥,把便當送過去吧,別讓爸爸餓肚子。」湛靜將便當盒蓋上,放進袋里,交給喬奕。
「遵命,母親大人。」
遵命,老婆大人。
這孩子在方才一瞬間,和尹夜露出好神似的頑皮笑容。
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句話不適合用在喬蓁喬奕身上,他們比較像湛家的人,但偶爾她還是會在他們身上看見尹夜的影子,喬蓁被寵壞的驕縱神情有一絲絲像尹夜,喬奕調皮單純的模樣又有一點點像偎著人撒嬌時的尹夜。
她看著兒子,想著的人,是尹夜。
第十一章
最近的三餐清清淡淡,但每一頓的菜色都不相同,尹夜被喂養得健健康康,雖然必須看著其他人大魚大肉很不是滋味,不過他吃得不差,有時是新鮮魚肉,有時是雞肉丸子煮湯,餐點都相當費心,菜色幾乎盡可能完全不重復。
三餐之外還有兩次點心時間,全是由喬蓁喬奕輪流回家提過來的熱呼呼餐點,他嘴上雖然沒明說,不過對于他們媽媽的細心感到無限的謝意,那些家常菜,他有多少年沒吃過?連帶的,他對那兩只小家伙也無法再擺出壞臉色,只除了他們搶走他藏私的煙包時,他會齜牙咧嘴地凶他們。
吃久了淡食,嘴饞的他懷念起麻辣鍋,別看他對吃的不太挑剔,他最喜歡的食物就是熱呼呼又燙嘴的麻辣鍋。
他的胃也在告訴他,來點辛辣的東西喂喂它吧。
甩掉兩只會在他耳邊哩唆的小家伙,他愉悅地踏進熟悉的火鍋店,準備先來鍋大辣的麻辣鍋墊墊底,至于胃的毛病,不痛就沒關系啦。
「慶祝爸爸媽媽結婚十六周年,干杯!」
他身後那桌正在舉行小小的家庭聚會,女孩銀鈴似的笑聲吆喝著大家舉起手上那杯烏龍茶踫杯。
「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慶祝的?小芬,你太大聲了,會吵到別人的。」媽媽不好意思地捉著女兒坐下。
「爸爸沒有什麼表示嗎?」女兒朝父親直眨眼,暗示父親現在是送禮的好時機。
「嗯……這個,送給你。」父親拿出包裝精巧的小盒子。
「你怎麼買這麼貴的東西?!」是鑽石戒指。
「你這些年也辛苦了,這是獎品……」
「真是的……」
「爸爸幫媽媽戴上,快嘛!」
「謝謝你……」
「還有花哦。」女兒提醒。
「在車子里,我去拿。」父親起身,到停在店門外的寶藍色轎車上拿出一整束玫瑰花,當他再度進火鍋店時,恰巧與尹夜四目相對。
死也不可能忘掉的五官長相,化成灰都還讓尹夜恨得牙癢癢,記憶瞬間回涌,尹夜一眼認出這個男人——帶走湛靜的男人!
為什麼他在這里?!
為什麼他和另外一個女人在慶祝十六周年結婚紀念?!
那麼湛靜呢?十三年前被他帶走的湛靜呢?!
他在帶走湛靜之前就已經有了婚姻關系,還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他將湛靜當成什麼了?!
尹夜無法克制怒意,即使心里有個聲音要他冷靜要他求證要他多想想也許眼前的男人有雙胞胎哥哥或弟弟,但他的身體反應太快,快得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起身、揪領、揮拳,一氣呵成地流暢。
「唔——」毫無心理準備的男人被打飛出去,撞到飲料冰箱才停住。
「爸爸!」母女倆發出驚叫,店內亂成一團。
尹夜繼續追打,就像當年他追下樓去想做的事,一拳一拳毫不留情。
「你——」俊臉被打歪,兩管鼻血已經緩緩冒出來。
「不要打我爸爸!」女孩撲進戰局,一心護父,幾名男店員也趕快上前阻止亂象,架開尹夜。
「老公!」媽媽拿手帕替他擦血。
「湛靜呢?!你把湛靜弄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你娶的女人不是她?!」尹夜吼著問他。
「唔……」男人聞言睜大眼,終于弄懂自己怎麼會挨了一頓打。
尹夜呀,從國中時就是響當當的壞學生,他耳熱能詳,但還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那年去接妹妹湛靜回家時也沒能見識見識這位讓爸爸恨到骨子里去的混蛋妹婿,今天見到面只有一個感想——好硬的拳頭,爆痛的!
「湛靜?湛靜不是……」媽媽正要開口,卻被男人搖頭擋下,他擦掉口鼻間的血,站起來。
「湛靜?」他故意裝出一臉茫然,又猛然想起似的恍然大悟道︰「呀,好像我以前遇過一個笨蛋女人就是叫這個名字,和她在一起沒多久就切了,我也不知道分手之後她去哪里,玩玩而已嘛……」
呃呃呃……話還沒說完他就驚覺自己開玩笑開得太過頭了,尹夜已經眼露凶光,惡狠狠地瞪著他,額際那條青筋凸出來了啦!
兩名男店員架不住憤怒的尹夜,輕易被他掙月兌,尹夜絕對不饒他,絕對無法忍受自己捧在手心里細細呵護的女人竟然被人如此欺負及傷害,如果不珍視她,當初就不要從他手中將她搶走!
不可原諒!
男人被重新提起,揍飛,又被提起,揍飛,再被提起,揍飛……
「湛齊!」
「爸爸!」
母親和女兒擋在男人面前,不讓尹夜靠近,而尹夜也的的確確沒再向前半步,氣炸的思緒里突然捕捉到兩個不可思議的字,像冷水潑醒他的理智。
「湛齊?湛靜的大哥?!」熟背湛靜家譜的尹夜,知道她大哥叫湛齊,二哥叫湛衛,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是湛齊?那個出了名的千度近視大書呆?!
「快打一一○和一一九!」一一○是用來捉拿現行犯尹夜,一一九是要趕快載傷患湛齊去就醫。
嗡咿嗡咿嗡咿……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是同時到達,各司其職將兩方送往各自所需的地方——警局或醫院。
尹夜在警局里等著做筆錄時默默沉思,從方才的混亂中慢慢整理出思緒,他捉住了最要緊的關鍵,將打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逐步拆解開來。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是湛齊。
湛靜不是移情別戀,她是跟著她大哥一塊回家,她騙了他,用著要他死心的謊言去相信她不再愛他,為什麼?
他根本不用問為什麼,她的想法,他明白了。
她的家人找上了她,要她離開他,她沒有找他商量,一定是因為家里給了她威脅性的壓力,這個壓力她不能向他說,因為是攸關他,他幾乎已經可以猜想到她的家人以何種方式脅迫她,身為警察的湛志明,身為賭徒的他,除了告訴她不乖乖听話離開他回家去的話就將他關個十年二十年這種屁話之外,湛志明八成也想不出多驚天動地的好方法,她要保護他,又怕他和她家人扯破臉直接干上,她想要兩邊都維護,就犧牲掉自己的幸福。
當年他如果稍微花點工夫查查,一定馬上就會發現這件事實,問題出在他那秤起來沒幾斤幾兩的男性自尊,以及不敢去听見關于她和另一個男人幸福的怯懦,害他們多兜了那麼大一圈。
尹夜壓抑不下心里的激動,只想快一點離開這里去辦更重要的事,沒閑情在警局喝茶。「我可以走了嗎?」他問警察。
「筆錄做好了,可以走了,對方告不告你傷害會再通知你。」打架這類小事,警察不看在眼里,揮揮手要尹夜走人。
尹夜捉起車鑰匙往警局外沖,在屋內待太久,屋外強烈的刺眼陽光讓他眯細了眼,身體感覺到的,是暖烘烘的舒適……不,不是陽光讓他覺得溫暖耀眼,而是心境。
這麼多年來堆積在他頭頂上的滿天烏雲被輕風吹散。
太陽露出臉來,照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