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納悶,不懂為什麼自己還能安穩地站在這里打工賺生活費?不懂為什麼自己還被藍冬青留在身邊?
「買定離手。」她身旁的男服務員帶著禮貌微笑道。
客人大多下好了注,只剩一、兩位無法決定買大買小而耽誤幾秒時間,終于那幾位憑著直覺下注,反而是負責搖骰的範悠悠一雙美眸停駐在籌碼上發怔,直到男服務員在台桌下輕踢她的小腿才讓她回神,她幾不可聞地輕嘆,拿起骰盅,上搖下搖左晃右晃,擺定,翻蓋。
「莊、莊家通殺。」男服務員喊到有些汗顏,今夜他負責的這一張台桌除了莊家通殺之外,沒喊過其他的話。
他隱約听見客人中有人在質疑他們詐賭,息事寧人的客人了不起換個台桌再玩,脾氣火爆的客人陸陸續續摔籌碼飆幾句粗話,而耍狠慣了的黑道客人干脆直接在桌上架一把槍,目光凶殘地告誡他們手腳放干淨點,別想在他們面前黑吃黑。
「Peter,請範小姐到休息室休息一下,讓Sue來接手。」男服務員的耳機里傳來如大赦般的天籟,他幾乎感動到快哭了!尹爺,謝謝您!
「範小姐,你休息,讓Sue來,你去喝杯紅酒,搖骰子搖久了手臂很酸哦?」男服務員甜蜜地對範悠悠諂媚直笑,恭送她離開台桌。
他是不知道範悠悠有沒有出千啦,但是若有的話,至少也要出得高明一點呀,每一局都通殺通殺通殺,她難道不曉得在場子里出沒的客人十個里有八個和黑道有關系,通殺到後來的下場是整個賭場的人統統被殺掉呀呀呀呀——
範悠悠本來就有想走的念頭,她討厭在人群中被注目,會賴在台桌旁只是想要暫時離開藍冬青,讓她能好好想些事情,但事情還是沒想清楚就被人請離開,讓她有些煩悶。
手里的骰盅被另一名女服務員拿走,她也不打算去搶,空著雙手,她退出台桌,在場子里小小晃幾圈,一看到藍冬青端著紅酒的身影出現,她馬上掉頭閃躲,完全不跟他打照面。
他正是她情緒低落的主因。
她已經跟他說了好多次的「藍,我喜歡你」,給足了他對她說狠話的時機,就連今天他準備要到賭場堡作之前,她又重復說了一次,下場卻和之前一模一樣,他眼光變得深濃,笑得讓她心跳漏了好幾拍,從一開始的低頭親吻她,到後來就是被他壓在身下,進行折磨人的歡愉……
她的身體牢牢記得他做過的每一件事。
這樣下去要怎麼辦呢?她越陷越深,踩進了泥淖,整個人幾乎要被吞噬,開始享受他的擁抱,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她卻放任自己,這太糟糕了,她用來承受他揭開真實所培養的勇氣,一天比一天減少,她真害怕到了哪一天勇氣消失殆盡才等到他開口,那麼她就不知道該如何勇敢下去……
她躲到樓梯間,將小臉埋在雙膝之中低低申吟,無解的問題仍是無解,她又沒有人能商量討論……
「你躲這里干什麼?我們可是有付你打工費,不是請你來這里混水模魚。」也躲到樓梯間抽煙的火燎原遇見範悠悠,他本來可以在場子里大大方方抽,但今天心情欠佳,理由當然就是陶謹慎八十萬的賭債一事,當賭債變成了女人,怎麼就這麼麻煩呀?!
樓梯間安靜又沒人吵,方便他想事情,結果看到範悠悠蜷坐在那里。
他並非惡意想和她吵架,只是他太習慣和兄弟們用這種損人的開玩笑方法問話,她是藍冬青欽點的新任女友,也是藍冬青頭一次認真向他們宣告的女人,加上這幾天藍冬青一臉容光煥發,看就知道失調的內分泌得到了中和,明眼人都了解他干過什麼好事,所以火燎原已經直接將她歸類在藍冬青那一掛的。
範悠悠抬頭看他,但沒有回答他的打算,火燎原也沒準備听到她開口,他走到比她坐的位置還高半個樓層的地方繼續哈煙,兩個人誰也看不到誰的臉,繼續假裝彼此都不存在于現場。
沉默了五、六分鐘之久,安靜的樓梯間里傳來範悠悠輕輕淺淺的嗓音,「藍有沒有跟你說……他什麼時候會結束他的游戲?」
音量雖小,但樓梯的回音讓火燎原听見了。
「你是在問我嗎?」他還以為範悠悠不會有閑情逸致和他聊天。
「嗯。」
「我沒听清楚你問什麼,再問一次。」抱歉,他剛剛放空發呆中。
「藍他……有沒有跟你說,游戲什麼時候會結束?」她也不懂為什麼會詢問火燎原這種事,她猜測藍冬青可能會和朋友聊這些,她想知道藍冬青究竟是如何打算,也想知道自己還有多長的時間可以處在他所架構出來的假象中,假裝自己很幸福,就像得知死訊的人一樣,清楚明白自己還能活五天,跟不清楚自己在某月某日會斷氣時的心境是有相當程度上的落差。
她情願做那個知道詳細天數的人,也不要做那個戰戰兢兢隨時隨地都可能猝死的人。
「游戲?什麼游戲?」火燎原有听沒有懂。
「那天在孟虎家吃飯,藍和你們在廚房的對話我都听見了,我知道藍的打算,知道他想報復我,他把這當成一場游戲。」
「你知道了?」呼——哈——抽煙的聲音。
「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還不跟我說他在演戲,為什麼還不趕快甩掉我?」
「你不是听到我們在廚房里的對話,怎麼會沒听到……」沒听到藍冬青勾著他和孟虎的肩,宣告她的地位,呀,一定沒听到,誤會了。「你明明知道冬青只是想玩玩,等你愛上他之後就會一腳踹開你,你為什麼還讓他這樣欺負你?」他還以為依範大小姐的嬌脾氣,在听到廚房的對話時會氣得跳出來痛罵藍冬青,並且要藍冬青跪下來舌忝她的腳趾頭,沒想到範悠悠的反應會這樣平淡,而且似乎仍縱容藍冬青這樣做。
「我不知道,那也不重要。」她不想讓火燎原知道太多她的想法。「我記得你那時說過,上過床之後或是我跟他說喜歡之後,但是不對呀……他為什麼還不跟我說?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忍受我?所以我想問你,他是不是有跟你說,再過多久,他就會膩了?」
「他如果膩了,也跟你說他玩夠了,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就是離開呀。」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會吧?!听听她講得多雲淡風輕,擺明就是準備讓藍冬青欺負發泄之後,自己不抱怨不反抗不多嘴就離開,他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種蠢人。
「你現在就是在等冬青跟你說狠話,但是一直等不到,所以心里很困惑,對不對?」
「……嗯。」
突然發現範大小姐也只不過是個不懂世事的天真笨小孩嘛,這種笨小孩怎麼可能斗得過老狐狸藍冬青?!
「你先告訴我,知道冬青只是想玩弄你,你會想報復他嗎?」
「不會。」
「為什麼?」
「不知道。」
她不知道,但他知道了啦,都已經替藍冬青犧牲成這樣了,還能為什麼呢?問這個問題的他也是蠢蛋一顆。
「冬青是沒跟我說什麼,不過我想是因為他還沒膩吧,膩了的話,他大概就會坦承一切,如果他有事先跟我透露什麼蛛絲馬跡,我再告訴你好了。」火燎原承認自己是壞家伙,明明清楚藍冬青的心思,卻不跟她說明白,還故意誤導她,沒辦法,人生難得幾次能整到藍冬青,他不想錯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