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水?」
「不要。」
她替他將棉被拉好,拍拍他的胸口。
「想想你回來也好,省得外公擔心你。」又要擔心她在外頭吃不好住不好,還要擔心孟虎欺負她,待她不好。
「可是你交給我的東西被大表哥拿走了。」韓三月好抱歉。
「反正我一開始也是打算把東西交給你們當中賭贏的那一個,不是你就是他,我只是私心希望是你。」韓三月愛賭,賭的很小,她學會再多的技巧也只不過用在玩樂上,其他孫子就不同了,野心大、胃口大,技巧學越多反而是壞事。
「你應該知道我贏不過大表哥。」事後想想,原來那個不祥夢境里的男人正是範克謙,唉,她太快放心了……沒想到大表哥偷天換日的招式練到爐火純青,連她的牌都能換。
「誰說的?我認為你可以贏他。」
「你哪來對我這麼大的信心呀?」太恭維她了。
「你們都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孫子,誰強誰弱我看在眼底,你只是沒辦法克服心理障礙,每次和克謙賭就會先退縮,賭贏有時拚的是氣勢,你每次輸都是輸掉氣勢。」
「誰叫他小時候贏我的那次,是把我鎖在地下室兩天,我心里有陰影呀。」她嘆氣。想到大表哥就想到好黑好暗好可怕,本能會逃。
「都那麼久的事了,你還記得?」
「沒有任何一個小孩會忘記這種事的好嗎?」
「三月,你知道為什麼我希望東西是交給你而不是交給克謙嗎?」
「不知道。是因為我媽媽是你的心肝寶貝,所以你連帶特別寵我?」她猜。
「這當然也是一小部分原因。」呵呵。「克謙像以前的我,一身好賭術,但是賭起來六親不認,你知道外公為什麼後來不再跟外人賭,只願意在家里陪著你們這一群小毛頭賭甜點賭零食賭珍珠女乃茶嗎?」
她搖了搖頭。
範家老太爺放遠目光,往事回味起來總帶著苦澀,那段風光讓世人津津樂道,卻只有他自己才知冷暖。
「我最意氣風發的時候,賭贏了人家的家產,那時只覺得好玩,有成就感,沒看到別人的失敗,直到那家人帶著妻兒自殺,而我的女兒女婿車禍過世,我才覺得後悔,如果賭的輸贏對我而言只是樂趣,我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報應這種事情,信也好,不信也好,它存不存在誰知道呢?可是,我確實認為我失去女兒,是報應。」他拍拍韓三月的手背。「克謙是領悟之前的我,你是領悟之後的我,你們之間對于輸贏的想法太不同,唯一能肯定的,是你會比克謙仁慈,你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她听著,點點頭,明白外公的意思。
她討厭輸,但不覺得輸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即便贏了,她也只贏些小東西,這輩子賭過最強人所難的賭注就是叫孟虎娶她。
但範克謙相反,他太好勝,無法容忍輸,也不屑玩賭注太小的賭局,他逼人太甚,不留情面,近乎冷血。
「那現在大表哥贏走了東西,怎麼辦呢?」
「只好等他步我的後塵,走過了,也許就會頓悟。」那麼勢必要繞上好大一圈的路,說不定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期間還會持續有人受害,光是想到那種可能,範老太爺就嘆氣。「不說這個了,你呢?那個混蛋怎麼還不來接你?」
她輕觸著婚戒,扁嘴。「我也很想知道。」想知道孟虎拖拖拉拉的到底在干什麼?
「他就算來了,也不一定贏得了克謙——呀不,說不定他連守門的老張都贏不了。」範老太爺實話實說,「要外公幫你嗎?」
「外公,你也不一定贏得了大表哥。」恕她也實話實說,傷到老人家的心就不好意思了。
真狠,又直接,一點也不敬老尊賢。「克謙贏走東西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把你也帶回來?外公真是想不透。」
「他從小就愛看我吃癟,反正越能讓我難過的事情他越愛做,我一點都不驚訝。」韓三月和範克謙非常不對盤,他給她的感覺就是拿她當童養媳看待,認為她是外姓的人,不列入範家人之列,所以他會欺負她——不是上的毆打或凌虐,而是精神上的傷害,在她那麼小的時候,有一個人時常冷臉瞪她,時常故意捉她來對賭,賭輸就命令她去做一大堆事,對她心理傷害很大。
「把你帶離孟虎身邊的確會讓你很難過,比離開外公還要難過,唉,孫女嫁人就是別人的,想當初你好小好小的時候最喜歡跟在外公身後,外公長、外公短,現在嘴里只剩下虎哥長、虎哥短了。」老太爺故意笑話她。
韓三月微微臉紅,不孝地回嘴︰「你再說,你再說就別想我明天偷渡雜志給你看。」
那可不行,他雖然已經「不行」,但還是維持這小小的樂趣,被人剝奪他會生不如死呀!
「好好好,不說不說,外公不說,我的小東西害羞了。」
「誰害羞了?我才沒有哩……」她碎碎咕噥。
「那咱爺孫倆再來說說本來商量好只是讓你去找孟虎求援,叫他和尹夜把你藏起來,不讓那些不肖孫傷害到你,結果你一去竟然成了孟太太這件事?」外孫女嫁人,他這個外公沒親自參加,每一次想起來他就嘔,他多想挽著身穿白紗的寶貝外孫女,將她交給外孫女婿,然後惡狠狠叮囑外孫女婿要將她疼得像個寶,嗚嗚,他的心願呀……
「我覺得虎哥保護‘老婆’會比保護一個‘女人’來得盡心盡力。」
「是這個原因嗎?我還以為是有人被一顆草莓軟糖收買,從小立志成為人家的太太。」
「……」
「又害羞得不敢說了?」
「不是,我是在想家里的碎紙機放在哪里,我想拿它來碎雜志。」韓三月認真回道。
「這個也不能說哦?」老人家裝出天真無邪的模樣。
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啦!
「那顆草莓軟糖不是重點,而是我從來沒有賭輸過卻不是失去什麼,而是得到什麼。以前,我輸了,他給了我一顆糖;後來,我輸了,他要的是我向他坦白說出我遇到的危險是誰做的,他擔心我的安危。」韓三月想到此,就為了孟虎的直率和傻勁而笑,「外公,你賭了一輩子,遇過這種事嗎?遇過這種賭輸了,卻還能‘得到’的事嗎?」
「沒有。孟虎真是個怪男人。」
「是呀,他真怪……」
敝得真教人連心都跟著發軟膨眼,撐開了滿滿的酥綿。
範老太爺的房門被人直接打開,當初跟著範克謙一塊出現在賭場的女人走了進來。「爺爺、三月,你們等的人來了。」
孟虎,終于來了。
第十章
要踏進範家大門,絕非按按電鈴就了事,那陣仗,真大。
門房在大門前擺了一桌子的牌,很明顯,賭贏才能進去。
「詭異的家規完全沒改過嘛……阿夜,以前他們也是玩這一套對不對?」孟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一群弟兄就是在大門口被淘汰掉一大半,然後進了房里又有一堆蓋碗等著他們翻,翻完還有個怪老頭出來跟他們賭,賭輸就逼他喊爺爺,窩囊到一肚子氣的他跑出了範家大廳……
思緒停頓了一下,有些忘記的東西慢慢浮上來。
「他們家的司機廚師只要賭贏就可以不用工作,在客廳蹺腳喝茶嗑瓜子。」孟虎又說。
「我不知道這種事。」尹夜狐疑地看著孟虎。
「咦?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我都不知道的事要怎麼告訴你?」尹夜雖然曾經真的「知道某些事」但沒有全盤跟孟虎明說——之前孟虎要他調查韓三月的家世,他正準備深入探查,卻意外接到了要求他不準再往下探的「命令」,還直接傳真來薄薄的一張紙,要他拿那張紙去向孟虎交差。他能不听嗎?不,不能,因為他必須執行完這個命令,才能換來他下半生的不受限制,誰叫他在年少時期輸給了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