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昊徑自低語嘀咕,最後這番話自然羅宵沒能听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條筋接錯了,竟然會心軟,呿!」
竟然……覺得感動了。
去他的感動了!
他明明嫉妒得要死!
嫉妒這兩個傻子,能全心全意只愛彼此——
他的後宮滿滿三千,有美人有俊男,偏偏沒有一個這麼愛他……是因為他也沒同樣付出真心,所以才沒能得到回應嗎?正如莫愛恩說過的,是羅宵先深深愛著她,她才會掏心償還,而他羅昊,這輩子還不曾像羅宵那麼蠢笨地獨愛一人……
他真嫉妒呀……
所以,才會難得善心大發,不殺了莫愛恩及羅宵,願意再給他們一次機會——雖然這個機會帶著惡意——他想讓他們證明給他看,世界上,這種愛情是會受到上天眷顧,是會有奇跡發生的。
「什麼時候,我才能遇見那個讓我也獨獨只想愛著她的人……」
他也想象羅宵一樣,愛著一個人,寵著一個人,心里滿滿的,只有那一個人——
「聖主,友邦伏鋼將軍領著一隊兵馬到達關隘。」有名小將軍從小苑外奔來,沒頭沒腦報告了這件不要緊的事。
「伏鋼來就來,與我何千?他說不定只是要去巡巡邊境的軍伍罷了。」現在的要事是盡快將莫愛恩與羅宵送往南北——
「但是伏鋼將軍派人送來信件。」小將軍雙手奉上書信。
「伏鋼識字嗎?」羅昊嗤笑,撕開封口,短信只消一眼掃過就簡單明了,「唔?李鳴鳳也跟著伏鋼來?還想邀我吃酒?女乃女圭女圭一個,斷女乃了沒還不知道,膽敢說要喝酒?」
友邦小皇帝李鳴鳳,當年甫見也不過才五歲,現在了不起七、八歲,他曾惡意想用冷臉嚇哭李鳴鳳,但完全失敗,他還想等李鳴鳳長大一些,就領兵去攻打他的國家,將領土範圍再擴大幾倍。
初生之犢,不知老虎的可怕,蠢。
好吧,反正處理完羅宵,他的人生也會無趣許多,陪臭小表玩玩家家酒游戲又何妨,哼。
「按照我的安排,替羅宵和莫愛恩戴上刻有他們名字的項鏈,然後兩批人馬將他們分別往南方及北方送,能多遠就多遠,要是他們真是緣分這麼深,就讓我看看吧,若他們最後還是注定在一起,我也無話可說了。」交代完正事,羅昊揉掉手中信紙,轉向送信的小將軍,「你去回了李鳴鳳,明天,我做東,辦桌酒席請他,叫他包好尿巾準時赴約!」
羅昊狂妄朗笑,哈哈哈哈的笑聲在小苑響起,久久不散。
只是,羅昊還不知道,明天在他做東的酒席上,他將遇見那個讓他死心塌地的人,那個讓他獨獨只想愛著她的人——
不,不是「她」,而是「他」。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十章
兩年後
今年的春天來得很早。
東風吹落片片雪似的花瓣,墜入池面,激起圈圈漣漪,桃樹隨風款擺著縴細腰肢,杏樹像個被呵癢而顫笑的美姑娘,毫不遜色。
桃樹下好些個婢女正承接著花瓣,準備收集釀制桃花酒,大伙都忙碌著,偏偏有個人偷懶例外,但眾人見怪不怪,也不多加苛責,畢竟,她是個傻子。
漂亮的大眼眺望湛藍蒼穹,輕便束綁的長發在腦後微微讓清風拂動,清秀的小臉上有著恬靜,她坐在離眾人有段距離的石凳上發呆,素淨的衣裙接住了好幾片落花瓣,她不理人、不說話、不動、不笑,一坐就是半個時辰。
說她傻子,也不盡然,她的眸子沒有痴傻的茫然,當初老爺夫人在府外撿到她,她記不得任何事,問她什麼都只是搖頭,她頸子上掛著的項鏈刻著「莫愛恩」三字,問她是不是她的名字,她晃晃螓首,表情比他們都更迷惑,所以大家干脆傻妞傻妞地喚她了。
一個不知姓名,不知年歲,不知底細的傻妞。
真是可惜了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孩。
幸好她乖巧听話,在府里還頗得人憐,大伙對她很是寬容,將她當成小孩在對待,不會因為她不懂得反抗或推托工作而欺負她——當然,對于她偶爾的失神發呆也能睜只眼閉只眼。他們知道她不是故意想偷懶,只是思緒不小心飄得好遠好遠,遠到她自己也捉不回來。
「傻妞!傻妞呀!別在太陽下曬太久,當心又曬傷了!」大聲嚷嚷的是婢女群中最年長的盧姊,她待傻妞最好,最照顧她,像個母親一般,傻妞忘了用膳,是她端著飯菜,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傻妞不知自己發著高燒仍蹲在井邊洗衣,也是她第一個察覺,趕緊帶她去看大夫。
會多此一舉地叮嚀她,是因為她曾經在日正當中的太陽底下傻坐,曬了好幾個時辰,曬到臉蛋嚴重發紅月兌皮,足足疼了好幾天。
她似乎沒听見,專注看著天際那朵白雲變化。
盧姊拍淨手,正準備上前去將她帶回樹蔭底下,有道身影搶先一步,高大的陰影為她擋下太陽。
天……黑了嗎?
她困惑地發覺自己被籠罩住,動作有些遲疑地左看右瞧,再緩緩仰頭,在一片藍天之中看到了有張臉孔正俯身凝覷她,她對上那雙黑眸,像墨石一般的黑眸。
「妳曬太久的太陽了。」來人開口,聲音既低且沉。
「難怪頭暈……」原來不是她被他的眸子給吸進去的暈眩,而是被曬的……
「我泡蜂蜜菊花茶給妳消暑,跟我來。」他率先先走,她怔坐在原地。
那個男人……她認識嗎?
是張生面孔呀……
但是,他沒讓她覺得陌生而害怕,她不是貪嘴想喝什麼蜂蜜菊花茶,而是他……看起來就是擔心她的模樣。
她沒有怔忡太久,站起身子,拂掉身上的花瓣,小步伐挪著蓮足,像個追著爹娘的小娃兒跟上他。
「那男人是誰呀……」盧姊看見傻妞蠢柔地跟著人走,趕忙問向左右,若那男人來歷不明,得快些將傻妞給帶回來才是呀!
「盧姊,那是新來的廚子,李大叔對他的廚藝贊不絕口哩,放心吧,不是壞人的,妳瞧,傻妞對陌生人可從沒這麼信任,別看她傻呼呼,她很會看人吶。」不然哪有他們這麼多人關心她照顧她。
「那是傻人有傻福,全都遇見好人。」
「所以,妳可以安心啦。」傻人有傻福嘛。
盧姊仍是不怎麼放心,頻頻往兩人走去的方向看,遠遠瞧見廚房里還有不少熟面孔,至少那男人不敢明目張膽欺負傻妞,她才稍稍放松戒心。
不一會兒,傻妞高高興興捧著好幾個碗回來,身後男人則是提著大茶壺跟上。
傻妞招手要大家過來,眾人也立刻會意,紛紛放下手邊工作。
她盛了一碗又一碗的茶水,依照眾人的年齡為順序,陸續遞上。
「好香,是菊花茶?」頭一個端到茶水的人,便是盧姊。
「嗯,菊花茶,好香,好好喝,甜甜的,是蜂蜜。」她笑得比蜂蜜更甜。
「傻妞最愛吃甜了。」盧姊取笑她,她回了更靦腆的淺笑。
「他泡的,是他泡的。」她沒忘要跟眾人介紹功臣是誰。
「小子,怎麼稱呼呀?」金丫頭對于不熟絡的男人閑聊般地詢問起來。
「羅宵。」回答的人是傻妞。
「進府里多久啦?」
「兩天。」仍是傻妞。
「今年多大歲數啦?」
「三十好幾了。」還是傻妞。
「娶妻沒?」
「還沒。」又是傻妞。
「傻妞,問他又不問妳,再說,妳怎麼都知道呢?都先探問過了啦?」元丫頭忍不住調侃。
「他跟我說的,我沒問。」傻妞直搖頭。他帶她去喝碗冰涼的蜂蜜菊花茶時,主動對她說的。他看起來很沉默,現在面對眾人提問也一副不怎麼想應答的樣子,但剛剛他完全不一樣哦,他端茶給她時,傾低著高出她許多的身子,放輕著嗓在同她說話,唇畔掛著讓人想回應的淡笑,眸子深邃,直勾勾瞅著她,一點也不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