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善觀氣色——就算是個不諳醫術的人,也瞧得明白這是一張多麼健壯無恙的臉!
「你——」
她捉住他的手腕,探到好脈搏,驚訝地瞠圓眼看他。
相思成疾?哪里有呀?!
被人拋棄,日夜茶飯不思,想出病來了?哪里有呀?!
「你騙我!」本來就在淌淚的雙眼像被鑿開了涌泉,驀然冒出大量泉水,止也止不住!
「你不也棄我于不顧?」彼此彼此。
「你怎麼可以用死來騙我?說什麼相思成疾茶飯不思想出病來……你明明知道我會多擔心!你明明知道的!」她一點也不想忍淚,她又氣又惱又安心又大松口氣又鼻酸又喉痛腳也痛得幾乎無法站立,她吼完,哭得更大聲。
「你為什麼以為我是在欺騙你?思念用肉眼瞧不見,所以就能全盤否定它嗎?你又如何認定我沒有相思成疾?你告訴我,相思病的脈搏應該是怎麼跳的?你告訴我,相思病的氣色應該又是怎麼樣的?最後別忘了告訴我,相思病最終壽命還剩多久?」
「那個……」醫書上當然沒有記載。它雖然是病,卻又不是病,有人能在短短幾個月內自動痊愈,也有人會病上一輩子,無藥可醫、無穴可灸、無法可救,它是怪疾,世上沒有任何一個醫者敢拍胸脯說能治療的棘手怪病。「那個誰知道呀!我只知道你欺騙我!」
「小蒜,是誰曾與我在湖畔立誓,說在十年後要陪著我一塊泛舟賞荷?又是誰曾讓我親手為她戴上玉指環,承諾成為我穆無疾的妻?更是誰說想當我心里的那個人,那個讓我魂牽夢縈心心念念的人?是你,但是你卻欺騙我。」
「我……」她無從狡辯。和他相比,她才是那個說了最多謊話的人,完全沒法子指控他半句話。
「無妨,我會原諒你的。」他模模她的臉,為她將淚痕拭得一干二淨,看見她哭得紅腫的眼,他傾身吻吻它們,比她更舍不得。
方才才擦掉的眼淚立刻又蓄滿流下,他的唇徘徊在她眉眼之間,每寸肌膚都印著好淺好淺的啄吻。她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他卻還肯原諒她,他這麼包容人,讓她更是歉疚不已……
鈧鈧。
她隱約听見了怪聲,不過此時她被穆無疾吻得有些昏昏然,無暇顧左右。
鈧匡匡鈧匡匡匡……
不是錯覺,她真的听見了,像……鐵制品摩擦的聲音!
對,就是鐵煉鐵銬鐵什麼的——
喀。喀。
兩聲更怪異的聲響近在咫尺。
穆無疾輕撫她的臉頰,又愛不釋手左右各啾一下才拉開兩人距離,從床榻上起身,皇甫小蒜原本要跟進,卻發覺自己下不了榻——
「咦?!」舉起雙手一瞧,她竟然被兩道鐵煉給牢牢鎖在床上。「這、這是做什麼?你把我銬起來做什麼?!」
「用你聰明的小腦袋想一想。」他站在床邊俯覷她一臉通紅。
「你、你、你想把我綁在床上一直做一直做一直做做到我肚子大起來再也沒有理由逃走只好認命替你喂孩子生孩子喂孩子生孩子喂孩子生孩子?!」她驚呼,憑直覺猜測。
他贊賞地給她一抹笑顏,很高興她還不笨。
「因為這件事是你心里最介意的一件。你並不是不喜愛我,也不是不想和我執手相伴,你只是遲疑不決罷了。那麼讓我推你一把,那時你會知道自己的死命掙扎是件多浪費時間的事。」
「萬一生出不好的孩子,你不會疼的……」
「誰說的?所謂不好又是如何認定?」
「像我這樣呀……」
「小蒜,你知道我有多喜愛你嗎?如果擁有像你這樣的孩子,我一定會將他們寵上天去的。我不想逼你生孩子,你想生也好不想生也罷,我真的不在意。但是如果它變成你拋棄我的理由,我就必須解決它……我不想再被你棄下。」穆無疾決定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解去皇甫小蒜心里的疙瘩,「小蒜,你不能在救下我之後,又這樣待我。若真要如此,我情願你不曾出現,不曾替我治好心疾。還是你就是故意想讓我嘗到比胸痹更疼百倍的痛楚?」
他定定看著她,說話時不改向來的溫雅清晰,但眼里一閃而逝的嘆息讓她明白了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傷害他,那些都是不見傷口的。他正為相思所苦,而這些苦,是她帶給他的。
她的離開就是不想為難他,可正如她娘親所說,她卻真正成為讓他為難的源頭。
「嗚……」她眯起眼,無法控制的眼淚又開始滴滴答答。
「小蒜,不可以這麼卑鄙,想用眼淚讓我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了?」
她猛搖頭,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她最想痛罵自己,又找不到最惡毒的詞兒,偏偏他又不暢快淋灕地狠狠罵她……
「我不是想拋下你,我只是不想以後讓你有借口再喜歡別人,我只是害怕……」她哽著聲,緩道出她的心思。
「笨小蒜,你在我的心上及胸口下了這麼多針,縫得密密牢牢的,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在替我補心時,將你的名字一並繡了上去,注明‘皇甫小蒜所有’,我已經沒有第二顆心能給人了,約好了要在一塊的,我不會食言,絕對不會。」
他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在她掌心,他指上的玉戒踫觸到她,那是他一塊一塊黏回去的,費了好一番功夫——雖說玉有裂痕就不該再配戴,但他不在意。
「戒子……」
「對,戒子,我今天才將它全部黏好,我就在想……你應該快回來了。」這是預感。
「所以準備好兩條鐵煉等我?」
「不只,我連我自己都準備好了。」
將自己搓洗得特別香噴噴,等她。
他唇角笑靨迷人,扯開衣裳,吊極她的胃口地緩慢優雅,幾乎像在逼她自己跳過來助他一臂之力,加快剝光他的速度。
他與她相視,他故意加深那抹笑容,卻還是不加快動作。
褪下外褂,他還先將它折得方方正正,放置在桌上,喝道先喝口茶,一切都慢慢忙完,他才繼續解腰帶,解完,又折妥,疊在外褂上,再喝口茶……
皇甫小蒜咽著口水,努力吞咽才不至于讓它從嘴角溢出來。
她咬疼了自己豐盈的下唇,听見自己對著他不滿埋怨——
「你就不能……再快一點嗎?」
他被她的饑渴猴急逗笑,也愛死了她的饑渴猴急。
「如你所願。」
尾聲
頂著大肚,懷孕對于皇甫小蒜來說是件苦差事。
她看起來太嬌小,顯得肚子大得嚇人,整個人好像快被肚子給壓垮。
她走沒幾步,被夫君給抱起來,她加上孩子的重量也只不過和尋常姑娘家沒兩樣,他不看在眼里。
「我可以自己走。」她討厭被人當成易碎花瓶一樣對待。又不是多走一兩步路就會發生慘事,別老拿她當病患。
「你就當我是想提早抱抱孩子。」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朝里沒什麼要緊事嗎?」明明一早就有宮人急呼呼來找他的。
「沒什麼要緊事,輕松解決了。」他笑,「箏兒睡了?」
「差不多快醒了。」所以她才急著想趕回房里去。
她這麼一說,穆無疾加快了腳步,要趕在女兒醒來之前抵達——女兒醒來沒見到人可是會哇哇大哭的。
時間算得恰恰好,踏進房里的同時,女兒也睡醒了。他將妻子安放在床上,自己抱起女兒,女兒快滿兩歲,讓他疼寵得很。
皇甫小蒜瞧著他與女兒,她向來貪看這樣的景象。「幸好箏兒看起來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她長大會不會像我一樣矮不隆咚。」為了試試女兒是否帶有殘疾,她在女兒九個月大時就用辣椒泡水給她嘗,幸好女兒還懂得分辨酸甜苦辣,水一入口就哭得浙瀝嘩啦,沒有味覺喪失,眼沒瞎、耳沒聾、口沒啞,手腳沒多長一只,反應靈敏,活潑好動,健康寶寶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