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炖得軟女敕女敕的,最好連骨頭都能嚼燜,好方便我整盅吃干淨。」她咧出白牙。
「那麼加小蒜頭一塊下去炖吧,滋味更好。」
別人是甜蜜同享鴛鴦戲水樂,他們是一塊熬湯泡草藥——無妨,反正都是一樣濃情蜜意。
備好熱水,加進佐料,倒些藥草,身子泡進溫暖水里,舒服得讓人想大呼痛快——
「呼……」
皇甫小蒜差點享受地閉上雙眼,不過她沒忘記自己在木桶里的本分,她替他按按穴位,穆無疾替她揉揉肩,她是相當認真為他舒活筋脈、消除疲勞,他則是完全門外漢,揉法雜亂無章——不,他根本是存心不良!
「別胡鬧!」她掬水潑他,弄得他滿頭滿臉濕漉漉。
「我明明很認真。」他一臉無辜。
「認真?那你現在把手擱在我臀上做什麼?」一語道破水面下的所有動靜。
「小蒜,成親吧,嗯?」他以唇蹭蹭她微微濕濡的鬢角。
「成親?誰跟誰?」她拇指沾了些涼膏,輕按在他左右額際,以揉旋的方式幫他松緩精神。他原先被她揉按得合上黑眸,听聞她的回問時,他睜眼覷她,以為她是姑娘含羞,故意扭捏說反話來逃避話題,然而他看見她臉上非常明顯的困惑。
「當然是你與我。」
「我沒有想過要成親耶。」
等等,他是不是听錯了?這句話應該是吃干抹淨卻不想負責任壞男人名言吧?他沒有想到自己這輩子竟有機會親耳听見有人將這種令人唾棄的句子完完整整送給他——
「你沒有想過要成親?」
「對呀,我根本就沒想要嫁人。」
「為什麼?」
「我又不能生孩子,嫁人的下場大概也會被休掉吧。」無子,可是七出中的頭一條重罪哪。「你沒忘記我跟你提過,我舌頭的毛病就是我爹身上那毒的後遺癥吧?所以我不能保證自己生的孩子會不會也這樣,萬一像我一樣半大不小的,還是像我弟一樣雙目失明,或者有其他更嚴重的情況怎麼辦?偏偏你娘最需要的是一個孫子,這是我不可能給的,所以我不要跟你成親。」
「你太不負責任,你想玩玩就走人嗎?!」他想激發她一絲絲責任感。
「我也沒辦法呀。如果你有其他兄弟能替穆家傳承血脈,我還可以考慮和你成親,但你沒有。穆家一定要孩子,我不能給;穆夫人要一個會生孫子的媳婦兒,我不是;日後為了傳宗接代你開始納妾,我不準。你看,沒有半個條件是支持我們成親的,所以不成親的好。」按完他的額際,她正要收回雙手,他卻握住了她。
「你身子都給了我,不嫁我要怎麼辦?」
「你真的好古板,我都說不嫁人了,身子有沒有給你有差別嗎?」將來又不會有個丈夫對她的貞潔視如金石,知道她沒許人之前就與人胡來,開始折磨她凌虐她冷落她,她有什麼好煩惱的?
「萬一有了孩子——」
「我是大夫,我知道該如何避妊,你不用擔心這種小事。不會在十個月過後冒出一個小毛頭來認你當爹爹。」她拍拍他的肩想安他的心。
「我可沒辦法像你灑月兌!」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被安撫到。「我喜歡你,想跟你成親,這是你給我的希望,你不是說想成為那個困縛住我,讓我不得不努力活下去的人嗎?你不是還說你想成為在我斷氣之前得要思量擔心,無法輕易拋下的那個人嗎?」
「非要成親才能當‘那個人’嗎?」她還以為就算不成親也行的……
「難道你可以忍受我另外娶一個能替穆家生孩子的女人?你不嫁我,我娘勢必會再想壞主意來擺布我,你就不擔心我再遭設計,隔日醒來發現身旁躺著另一個陌生女人嗎?」他不是在威嚇她,而是陳述一個將來會成真的事實。
「……」她噘嘴,光听他講就倍覺不快,但她也知道穆夫人一定會這樣做,更可能第二次第三次央求她替穆無疾準備藥。「但是孩子的問題……明知道極可能生出不健康的孩子,卻還是堅持要生,我覺得這樣的父母很殘忍。想要子嗣的心情我了解,可是都沒想想孩子日後會受到怎樣的歧視和欺負……」
「我不是為了傳宗接代才想與你成親。」
就如同他不是因為藥作崇才與她發生肌膚之親,而是確定了兩人彼此有意——她那時給他的回答輕易擊碎了他一直死守的決心。他不想拖累人,也不想死後還留著一個妻或是幾個孩子為他傷心難過,他情願走得孑然一身,是她讓他開始貪心,開始以為自己或許也可能像尋常人一樣,擁有平淡的幸福,不求非得白頭到老,卻求為她活著,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年是一年。
若非喜愛她、若非她也同樣喜歡他,不管昨夜的藥性有多強,他同樣會將她推出門外,就像那名他娘親替他尋來的姑娘一般。
他不是誰都好的人。
「你或許不是,但你娘是,你有膽就去同你娘說我的所有情況,問她像我這種媳婦兒她要是不要,她若搖頭,我也不想不識相。」她率先跨出浴桶,用大布巾將自己包妥,再抖開另條布巾,等著他出浴。
「若我娘點頭,你就再無異議,同意心甘情願與我成親,成為我的妻?」
「嗯哼。」排除掉傳宗接代這個最大的難題,她也沒啥好反對——能和穆無疾在一塊,她求之不得。
「那就交給我吧。」穆無疾自信一笑。
他連處理寧太後都易如反掌,何況是他娘親。
他先恭喜自己,要當新郎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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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小蒜真的不清楚穆無疾用了啥手法。
在她看來,傳宗接代明明是橫亙在兩人面前最大的困難。不孝有三,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窮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前兩個不孝是什麼,只知道最後也是最受指責的第三個︰無後為大。
他是獨子,整個穆家的香火全靠他傳遞,她卻是毒人之後,身體血液里還殘存多少毒性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傳給孩子她也不敢篤定說會或不會,但她真的不想禍延子孫,去賭那種孩子生下來或許會與平常人無異的渺小機會。
她堅信穆夫人知道她的想法及狀況時,絕絕對對會立刻命令穆無疾離開她——
可是……
她現在被穆夫人滿臉淌著欣喜眼淚,緊緊擒握住雙手,感動地直視著她又是怎麼回事呀?!
「嗚……」穆夫人哽咽,情緒激動到無法說話,只用水燦燦的晶亮淚眼刺痛皇甫小蒜的雙眼,好閃亮……
「你是想叫我離開穆無疾是不是?有話直說就好,不要哭著求我走,我對女人的眼淚最吃不消——」包括她自己每次哭時,也都很失措。
「不……你千萬別離開無疾,嗚……」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抽泣。穆夫人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了些才能再說道︰「我、我都听無疾說了,你放心,我不會阻止你和他成親,你們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呃?
「穆夫人,穆無疾有跟你說清楚我的‘所有’情況嗎?」如果有,實在不應該得到這種對待才是……
「有,他全說了。可憐的女孩,你真善解人意……」
唔?
「他真的有說嗎?」皇甫小蒜很懷疑,「包括我的味覺喪失,包括我的嬌小玲瓏——」這句話她絕不會用四肢短小來代替,她堅持!「包括我身上有從我爹親遺傳的毒,這種毒也極有可能再傳給下一代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