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听話的病患?」唐冷笑嗤笑嘲笑諷笑,這六個字,字字帶刺。
風嘯臉色鐵青。「這比我中槍時還要痛一百倍!」
「我有告訴過你會很痛。」
「但你沒說會痛到這種程度!」
「我是不是還要告訴你──乖,會非常非常的痛,會痛到你想扁爺爺揍女乃女乃,會痛到你想一邊拿機關槍掃射一邊拿手榴彈狂丟,會痛到你想直接一頭撞水泥牆去死?!」
「媽的!真的很痛你不知道嗎?!連他們捏捏我的腳趾頭都像痛得直接把我的腿拿到火爐上去烤一樣,更別說他們試圖把我的膝蓋彎曲起來──」
「好,很好,非常痛嘛,那就不要治了,你就一輩子這麼平平穩穩地躺在床上,要喝水有人倒,要吃飯有人喂,永遠都不用再爬起來了。」唐突然從旁邊書桌上拿起相框,一把摔在地上,相框玻璃碎成片片,他從里頭拿起照片,那是稚齡的風嘯與司徒綰青在夏夜里坐在庭階上大啖西瓜的照片,里頭的兩人笑得天真無邪。
唐作勢要揉掉照片,風嘯瞠怒著眸,咆吼道︰「你要干什麼?!」
「是誰說過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是你吧,但是你決定放棄啦,既然要放棄,最好是連她也一起放棄,不然你想想,她要是看到你這副慘樣,很可能會同情地留下來照顧你,然後呢?你就打算拿她當一輩子的拐杖?」
「還給我!」風嘯氣憤地想站起來,但完全不能如願。
「不過你這副模樣說不定更能讓她憐惜你,你正好就依偎著她、依賴著她,躲在她背後讓她來保護你好了。」
風嘯雙手撐著床,臂上青筋暴凸,他挪動沉沉的身軀,雙腿只是這麼輕微的拉扯都痛得幾乎讓他打起寒顫,他濃重喘氣──
「唐──」
「你以為這樣發頓脾氣就會突然讓你站起來,然後還沖過來打我一拳搶走照片嗎?天底下沒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唐是站在醫生更是站在老友的立場,看風嘯不良于行他也不會好受,看風嘯自暴自棄他也是會火大的。
唐說的沒錯,風嘯是沒辦法突然站起來,他只能挫敗地咬牙握緊拳,憤恨地捶打自己的腿!
明明每一拳落在腿上都那麼痛,為什麼偏偏站不起來?!為什麼這麼廢物?!
「我想見她!我想見她!我想見她……」吼叫聲像野獸的嘶吟,從有力到衰竭──
「風嘯,你相信我,我會讓你站起來,意氣風發地『走』到她面前,你相信我!听從我的治療!忍耐下去!」
風嘯閉緊眼,教人幾乎無法承受的劇痛變成了濕濡雙眼的眼淚,但他沒有哭泣,將它與痛苦一起吞忍下來。
「唐,幫我──」他沙啞低吟,近乎祈求。
「我一定幫你。」唐向他保證。
「必要時把我綁起來,讓復健師來按摩我的雙腿。」不用管他會不會痛,不用管他痛到極點時的咆哮噴火──什麼都不用管,直接強硬的替他復健!
唐走近他,先將他安置仰躺回枕上,再把照片塞回他手里。
「不用你說,我也打算這樣做。」
照片上的她,對著他憨憨甜笑,無論是對稚齡的那個他,或是對現在的他,她都展露著笑顏,他忍不住用食指踫觸照片中她的輪廓,沉沉說道︰「我要走到妳面前,兌現我與右烺叔的承諾……也兌現我與妳的承諾。」
兌現那天替她戴上訂婚戒指時,在他心里默默許下的承諾。
接下來的日子,風嘯幾乎都被縛綁在床上,復健的痛總是讓他痛得抽搐,他知道這是一直以來唐替他注射的藥劑正在他體內作用,他甚至不只一次痛昏過去,然後又在疼痛中醒過來;然後他開始學習走路,一開始只能維持三秒,每次倒下來時,他都為自己的無能深深自責。復健的過程十分難熬,但最必須對抗的,是他自己心里時常跑出來叫他放棄一切的惡魔,尤其他的復健進展並沒有突飛猛進的成就感,那股挫折彷佛絆腳石,時時讓他摔得比腳傷更疼痛。
「噓!小聲點,不可以讓左爺听見。」
「哦……對不起。」
「你剛剛說右派和虎幫打起來?怎麼可能打得贏?以前有司徒烺在時可能還有勝算,現在不是只剩下司徒烺的女兒在撐?」
「對呀,听說右派被打得可慘了。」最後割地賠償,損失好大一塊肥田。
「司徒烺的女兒呢?她也受傷了嗎?」
「這是一定的,而且她還打先鋒咧。」所以被打得最慘。
「你們再說一次!」震天價響的吼聲,震回兩名正在聊八卦的左派兄弟。
「左、左爺?!」
「再說一次,司徒烺的女兒怎麼了?!」風嘯試圖走過來,然而一步、兩步、三步之後,就不支倒下,他喘著氣,硬生生將自己撐起來,好不容易又走兩步,這回他沒再倒下,因為兩名左派兄弟飛奔過來攙扶他。
「左爺,你當心身體!你還不能──」
「說!」他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
「……右派就為了虎幫少主在他們的地盤上欺負一個小姐,找上虎幫談判,結果被打得全軍覆沒。」沒本事還敢強出頭,太不自量力。
听至此,風嘯撥開兩人,一手撐著牆,一手扶著任何伸手可及的家具,想要走出左派,趕去看她的情況──
「慢著,你要去哪里?」唐每天這個時候都固定會來觀察風嘯的情況,沒想到今天還沒踏進門就看見他的病人想到處亂跑──喂,也掂掂自己的斤兩好不好?想亂跑也得有本錢,像這樣只能走三步就陣亡,還想逛哪兒?!
「我要去看她──」
唐瞄向他身後兩個臉色為難的左派兄弟,他們飛快用唇形跟唐說明風嘯反常的原因,唐頷首表示理解。
「你用爬的到右派也要兩天兩夜吧。」唐只用了一根指頭就讓風嘯跌回身後左派兄弟的攙扶里。「拜托,這種風一吹就倒的破身體還不肯安分?」
「讓我去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唉。「我去替你看啦,我想一個免費的醫生,應該會很受右派歡迎。」尤其在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又沒經費就醫的要緊時刻,他的出現一定會獲得熱烈的友善對待,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讓右派的人列隊膜拜他哦?
「……」
「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也不想功虧一簣吧?你的青青我會幫你治好,保證半點傷痕也不會留下來,以後你要是剝光她,發現有哪塊肌膚上有疤,你再來找我算帳,這樣的保證夠不夠力?」
「我跟你一起去。我只要遠遠看她一眼就好。」他當然知道唐的本領,然而他還是不能放心,沒用雙眼親自確認她的情況,他不能放心──
「風嘯──」
「我堅持。」
唐當然拗不過風嘯的「堅持」,叫人將風嘯扛上車子前座,載他到右派門前停下,唐獨自下車按電鈴,不一會兒就被右派人馬迎進門,風嘯在熄火的車里靜靜等待,半個多小時之後,唐終于出來,他身後跟著一串右派的人,也包括司徒綰青。
她臉上有傷,但已經仔細上藥,精神看起來很好,和唐有說有笑的,只是偶爾笑到一半會捂著胸口咳嗽,咳完又繼續笑。
他的視線膠著在她青春洋溢的面容間,她的輕咳使他跟著抽緊胸口;她的笑容牽動他的唇角,讓他也揚著淡淡的淺笑,幸好她看起來很好,沒有大礙,即使車窗緊閉,她的笑聲仍能穿透,听在耳里,減輕他此時雙腳的疼痛……
唐帥氣的向右派所有人揮手道再見,右派人馬回以更熱情的雙手揮舞,唐噙著笑,回到車內,將手里一袋水煮蛋塞給風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