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綰青臉上的笑容凝住,嘴巴雖然咧著,但僵持許久,好半晌才又控制嘴角高高揚起。
「沒有什麼和不和好的啦,我們本來就……不好。不用擔心啦,就算我們和左派關系很差,我也不會阻止妳和黑煉在一塊啦,看你們這麼幸福,破壞的人會下十八層地獄。但我還是那句老話──只準妳拐黑煉到右派,不準妳嫁去左派!有沒有听到?!」她以為黑凝是煩惱兩派交惡會影響她和黑煉的交往,頑皮地安撫她。黑凝現在可是右派的新寶貝,拿來冰紅茶、冰綠豆湯或是冰人都很好用!
「妳真的跟左爺吵架啦?」黑煉看著司徒綰青,總覺得她的笑容好假、好軟弱,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因為她明明從頭到尾都掛著笑容,說起話來也輕輕快快的,但就是奇怪,連他這種心思不細膩的人都察覺得出來。
「我們是仇人耶,不吵架才怪吧?」司徒綰青將腦袋擱在環抱起來的手肘間,目光不時瞟回電視上,這時茶幾上的電話突然鈴鈴作響,最靠近的她直覺地伸手去接,「喂?」
原本懶懶的坐姿倏然挺直。
「嗯嗯嗯,好呀。」她拿起memo紙快速寫了一行字,「沒問題。」
費時不到三十秒,她掛掉電話,發現大家都看著她,好像很好奇是誰打來的,她笑了笑,將memo紙收進牛仔褲口袋。
「你們干嘛啦?是追我的那個學長打來的,他還沒死心咧!呵呵,天生麗質難自棄啦!長得美也是挺麻煩的!」順便惡心的捧捧自己。
「妳不是說那家伙要是知道妳是黑道大姊,他一定會嚇破膽?這種卒仔不要也罷啦!」右一打從一開始就看那個學長不順眼,沒有男子氣概的人沒資格成為右派的女婿!
「他到現在還一直以為我是良家婦女,我看……我們真的考慮從良好了。」司徒綰青失笑,「我們右派做到現在一事無成,沒像一般幫派大富大貴,說起來好丟臉,連子彈都買不起,想想還真可悲……右叔,你之前不是說想改行賣雞排嗎?也許真的能試試哦!」
「那只是玩笑話,再說……我們也沒資金好不好?」右叔對右派淒涼的經濟情況一清二楚。
「資金呀……我的保險受益人是寫你耶,那就快有啦。」
「青姊,妳在說什麼?」
她趕快搖頭。「沒有沒有。右三,你不是對車子改裝很有興趣嗎?」
「呃,對呀。」怎麼忽然問他這個?
「你可以找一家修車廠從學徒做起,等學會了,再自己出來當師父。」有一技之長最有用了,不怕日後沒飯吃。
「我哪有閑工夫去學?右派不能少了我。」
司徒綰青沒理會右三的抗議,繼續往下點名,「右一,你應該把高中讀完,你很聰明,只是用錯地方。右二你最乖了,晚上還去加油站打工貼補家用,好辛苦,你還是找個朝九晚五的正職,才不會把身體搞壞了。」
眼光一個掃過一個,最後落到黑凝身上。
「黑凝的話……黑煉應該會好好保護妳吧,黑煉真的很喜歡妳,他對妳真好,妳千萬千萬要珍惜,不可以把他的心意視為理所當然,沒有誰對誰好是理所當然的,妳要感恩,謝謝他陪在妳身邊。」
原來……這番體悟就是她最近才學會的,覺醒得太晚,晚到她只能告誡別人,而不適合自己改進。
「黑煉,黑凝雖然來右派不久,可是我真的當她是姊妹了,你不要欺負她,她要是有時耍耍脾氣,你能包容就包容她,人的心是肉做的,你做了多少,她都心知肚明的,可能嘴上不說或是嘴硬不承認,但都不是漠視,你千萬不要誤會她不喜歡你……你們要做一對成功的青梅竹馬哦。」
像她和風嘯,就是失敗的青梅竹馬範例,完全沒有參考的價值。
「青姊,妳說話的方式好怪異……」
「沒什麼啦,有感而發。」她對著困惑的眾人搖搖手,笑得燦爛。「我明天還要去約會,得早點睡了,不然皮膚會變糟吶。」
她起身,伸個懶腰,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對右叔叮嚀︰「我明天要是玩太晚還沒回來,房間窗台上的豬籠草別忘了替它澆水哦。」
「……好,我知道。」右叔愣愣點頭。
「謝啦,大家晚安。」
司徒綰青徑自回房,直到將房門關起,她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探手到口袋將memo紙拿出來,上頭潦草抄著地點和時間。
那通電話,是福田匡弘打來的,並不是她刻意避開而漸行漸遠的學長。他約她明天見面,她當然不會白目到以為福田匡弘是要約她喝咖啡、聊是非……
可是她不打算讓大家知道。
看見黑煉和黑凝感情濃烈,她不想要他們陪她去涉險,先前在日本黑煉胸口中了那槍,讓黑凝慌亂哭泣的景象還歷歷在目,今天如果情況相反,黑凝受了傷,黑煉也絕對會非常的心痛,她不能自己瘋狂得想報仇就讓黑煉和黑凝陷入危險,若再出事,她也沒有本事賠給他們一個黑煉或黑凝。
她不想破壞黑煉和黑凝渴望那麼久的安詳和平。
如果可以,她想藉由黑煉和黑凝看到美滿。
右叔那麼疼她,像第二個爸爸,右派兄弟也替她做了好多事,是一家人,大家都還有很好很好的未來,不該被她拖累。
至于風嘯……黑煉不是說了嗎?他有新的情人了,他也會像包容她那樣的包容那個女孩吧?真好,真甜蜜……
當然別去打擾他。
只有她……
這麼糟糕的她……
一事無成的她……
把所有事都搞砸的她……
讓風嘯露出那種疲憊神情的她……
司徒綰青緩緩攤開這些日子都沒松開的左拳,金戒指因為她的握擰而微微彎曲變形,它滑出她的掌心,只有好幾個凌亂的圓圈紅痕深深烙在手上。
風嘯交還戒指時跟她說了再見,實際上是再也不想見她,他明明是淡淡說著,卻像巨雷一樣轟下來,余音到現在都還在她耳邊回蕩。
靶覺像是她等待了好久好久,一直無法釋懷幼年的離別,因為他沒有跟她說再見,所以她才會傻傻等著他。當他再度回來,她好高興,可是她又不甘心在他面前笑,那好像大剌剌告訴風嘯,她還在喜歡著他,她不想被他看穿她的心思,她害怕丟臉,也害怕自己一相情願,可是他說要重新追求她……
他根本不需要追求她,她自始至終都還是他的,她是那麼那麼想他,嘴里說恨,心里卻背叛了意識,她幾乎是立刻再度愛上他,和他在一塊時,是她這些年最快樂的事,可以像重新談戀愛那樣愛戀的他,讓她覺得幸福。
她不是一個坦率的女孩,她時常會說出違心的話,她只是想保護自己,不想自己付出得太快到時收不回來,她用攻擊當防備也不過是因受過的傷害還沒愈合,她一點都不是真心想傷害他……
但是他終于厭煩了,忍耐到了極限,再也不想費心關注她,所以他說了再見,所以他身旁有了新的人陪……
他說了再見,對著她還有小時候的那個她,一塊畫下句號,她的等待到此被宣布終止,她慌了手腳,無所適從,茫然得不知該如何接招。
如果可以,有好多話她想要收回來,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謂的覆水難收就是這個道理。
她對黑煉、黑凝說的那幾句話,也是她想對自己說的。
可惜,太晚了。
她慢慢拾起金戒,將它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