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得無饜。」她咬他脖子一口,故意要咬痛他,要他放手,但徒勞無功。他硬得像石塊,只是咬疼自己的牙。
「我不會讓妳離開,絕對不會。」
「唉。」她每次都只能用嘆息作結,而她的嘆息,最後也只會全數吞入他的嘴里,讓他吻去。
李祥鳳的霸道她知道,他不會接受她的說服。三個月之賭,她詐賭,他也準備輸不認帳,兩人都是卑鄙的賭徒,願賭不服輸。
勝負究竟如何,連她自己也沒有絕對獲勝的把握。
就算她贏,也是帶著不全的心回去,贏得不光不彩,表面上是勝了,實際上卻敗得涂地。
而李祥鳳也知道她的任性。她不會屈服于他的威逼,即便他板起臉來嚇她,她一樣可以揉揉他的發,笑得像包容,笑得像會接受他的請求,然後一樣滿腦子想著離他而去。
就是清楚她也喜歡他,所以反而無法對她生氣。她讓他明明白白體會到,她喜愛他,沒有任何嫌惡或虛偽,但是卻又不肯對他明說,喜愛他又非要離開他的理由。
她讓他傷透了腦筋,百思不得其解,想逼問她、想強迫她、想干脆將她縛綁起來,只要能一輩子留下她,再無恥的手段他要來也不會心軟。
為什麼明明就有愛,竟還不願意纏膩在一起?
若是他,愛上一個人,絕不讓她離開,要時時刻刻都能見著,讓自己安心,抱得到、擁得著,對他而言才算是擁抱。但很明顯,她不這麼認為。
花盼春的確不這麼認為。
李祥鳳說服她,韶光說服她,就連幾天後知道她要走的小彩也哭哭啼啼地說服她時,她還是笑著說︰「我會離開,莫約十天後吧。」
「小姐,妳怎麼舍得?!」嗚。
「有舍才有得。」
「妳這樣好無情……」小彩哭著指控。
花盼春被她逗笑,覺得小彩真是一針見血地了解她。
「虧皇上還這麼疼妳……」
連站在一旁不說話的韶光也猛點頭。
「你們兩個說客.」一人一邊在耳畔數落她,已經連續好幾天也不嫌累哦?反正說過來說回去還不就是她狼心狗肺歹毒心腸渾身上下全是糞坑里的頑石雕出來的冷血冷心冷肝冷肺冷腸冷肚……
「妳辜負皇上的心!」
「喂。」這是什麼控訴呀?
「妳踐踏皇上的情!」
「是是。」她還蹂躪皇上甜美的哩。
「妳傷害皇——」
「小彩、韶光。你們兩個只要再提這件事,我就要將你們趕出房去了。」花盼春狐假虎威,拿李祥鳳最常嚇人的嘴臉出來用,成效出乎意料的好,小彩和韶光誰都不敢再提,只是小彩倒茶的手勁變大,韶光沉默的時間變長,兩人在對她做出無言的抗議。
這兩個人都是好手下,夠忠心地想替主子出氣。
不過她不吃這一套。韶光不跟她說話,她樂得清靜;小彩倒茶添水都故意重重喀地放在桌上,她只要有茶喝就好,不在乎小彩怎麼凌虐那只茶杯。
最後那兩個人還是挫敗地恢復往昔,一左一右繼續對她數落她的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無心無腦……
「對了,文貴妃被安置在哪里?」
這句問話出現在「妳不可以對皇上始亂終棄啦」、「妳怎麼可以玩玩就算了」以及「妳要對皇上負責任啦」之類的教訓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咦?」小彩正罵得流利,被她一打斷,差點也嚼斷自己的丁香小舌。
「我說,文貴妃被安置在哪里?」
「小姐,妳想做什麼?」
原來小彩還知道她是小姐哦?那方才像在罵兔崽子的那些話是什麼?幻听嗎?
「我想去看看她。」
「盼春姑娘,妳最好不要去。文貴妃瘋癲得認不得人,去看她也于事無補。」韶光反對。
「听說她幾天前才捉傷一名宮婢,直嚷著是宮婢害死她的孩子,要她償命。」小彩也補充她听來的小道消息,繪聲繪影的。
「準備一些吃食,我去看看她。」花盼春完全沒被勸退。
「小姐!」
「再怎麼說,她的孩子是在我懷里斷氣的,我無法忘記這件事。」光是想到,她仍會手心發顫。「韶光,難道李祥鳳沒讓人去查二十五皇子的死因嗎?」
「當然有。」
「是寧貴妃下的手?」
「她有嫌疑。不過……」
這麼遲疑呀?「查不到?」
「毒死二十五皇子的毒藥,就是當年毒死王爺母妃的毒藥。」
花盼春微訝抬頭,「凶手是同一人?」
「不是同一人。當年的凶手已經死了。」
「當年的凶手死了?」
「林美人。」
「被李祥鳳給……的林美人?」
韶光點頭。
「果然是冤冤相報。」她嘆氣。
「妳是王爺現在最珍視的人,也極可能成為別人的目標,所以,妳最好待在屋子里,哪里也別去。」省得成為冤冤相報的下一個受害者。
「這番話,也該分送給李祥鳳的所有愛妾才對。」人命的價值不該有分貴賤,她可能遇害,別人也可能。
不過真慶幸,再過幾日她就可以遠離提心吊膽的生活了。呼。
「王爺沒有其他的愛妾。」
花盼春慢慢轉回頭,遲緩得像老太婆,看著韶光。「愛妾一號?愛妾二號?愛妾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九號十號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都沒有。王爺沒有妻妾,妳是他唯一承認的愛妾。」
「這種謊話听起來很假耶,韶光……」她想擠出笑,但試了又試還是失敗。
「妳曾經被哪個女人拖到林子里警告妳離王爺遠一點,或是有哪個女人跑來稱妳為姊姊妹妹,要與妳同心協力伺候好王爺嗎?還是有哪個女人挺著肚子,哭訴她之前是如何如何受王爺的寵愛,因為妳的出現搶去了她的所有奢寵?」
「呃……是沒有。」書里發生的挑釁橋段是她好期待又失望沒能踫到的。
「盼春姑娘,妳太小看自己對王爺的影響力了。」
「所以我和韶光才都覺得妳不知好歹。」小彩附和。
韶光馬上又點頭。
「……」好吧,被罵是理所當然的。為避免再被韶光小彩圍剿,她還是識趣點扭轉話題吧。「我知道乖乖待在屋子里最安全,不過只是去看看文貴妃,應該不礙事吧。若是她跑過來要捉花我的臉,我保證我會立刻逃到你背後去躲,這樣行嗎?」
「我是擔心妳的出現會刺激她,讓她想起孩子死在妳懷里的情景。」韶光當然不會讓文貴妃有機會捉傷她那張俏臉蛋。若是她傷了半根寒毛,李祥鳳對他的懲治絕對會還以千萬倍。
「那你要機靈一些。」她拍拍韶光的背,將重責大任及生命安危托付給他。
「如果妳心甘情願留下來成為我們的當家主母,我義不容辭。」
「韶光,不能因為我玩弄過你的主子,你就惡意報復我哦。你應該說你會誓死守護我才對。」她才不拿生命安全與韶光做交易。
「……」隨便妳了啦!
半個時辰後,小彩提著裝滿甜糕的提籃,跟著花盼春進到文貴妃的居所。
美麗的園子如今簡直慘不忍睹,圃園里的花叢被東倒西歪的椅子、書籍給打斷,花葉成泥,仿佛戰亂過後的狼藉,不時從屋里听到的吼叫聲斷斷續續,混雜著哭泣及咒罵,時而淒厲,時而哀慟,哭喊著要找她的孩子……
花盼春從窗欞旁望進屋內,里面的情況只比外頭更糟糕,貴重的瓷瓶碎了滿地,柔滑的綢紗被扯破成碎布,文貴妃癱坐在地,青絲凌亂,昔日美人已憔悴,髒污的臉孔沾滿已干的、未干的新淚舊痕,連聲音都沙啞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