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鳳微怔,但隨即聲音冷硬,「妳不會以為我很在乎那種小事吧?」
「你不在乎嗎?」她張眸看他,那雙眼晶燦得像正在穿透他的靈魂。
「我現在要多少木獸玩具就能有多少木獸玩具,我一點也不屑。」
「你現在幾歲?」
「妳問這做什麼?」
她打量他,目測完畢,「我猜三十二到三十五。三十多歲的男人當然不會對木獸玩具有興趣,可是九歲的那個你呢?」
「……」
花盼春突然撐起上半身,俯首與他相望,笑容咧開,像個孩子似的。
「我們明天去放紙鳶好了。我技術可棒的,大姊和小妹都輸我,我的紙鳶總是飛得最高最遠。」
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話?李祥鳳攏蹙著眉,但瞧見她那樣笑,胸口暖烘烘的……她的長發垂懸在兩頰,同樣的,也披散在他面容間,似綱若紗,燭火照射下,繒繒分明,讓他探手去撫模把玩。
「那是蠢小孩在玩的。」
「你不會是因為沒玩過,怕玩輸我丟臉吧?」她用眼神和笑容在挑釁他。
「誰會玩輸妳呀?!明天一早我等著和妳好好拚一場,妳到時可別哭著求饒!」
斗雞斗狗斗牛都不算什麼,斗紙鳶听過沒?!
第四章
奇觀。
下人們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置信發生在眼前的景象,心想是不是最近身體太操勞,才產生了幻覺。
不然……他們怎麼可能會看到七王爺──那個曾在眾目睽睽下,將暗殺他的刺客給斬手斷腳、挖眼割舌,順便將刺客的身軀拗折成球狀,踢出門去的殘暴七王爺──竟然……
拖著紙鳶在跑?!
不對不對,那是紙鳶嗎?還是刑部新制作的酷刑用具,或是血滴子的改良版,一拋出去就是取人性命,不見血紅絕不落地的殺人暗器?
大家心里又是猜疑又是害怕,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卻偏偏好奇心戰勝怕死心,探頭探腦地直往園子里顱。
藍天白雲的晴朗好風光,湖面波光點點,宛如一面明鏡,倒映著百花盛開的華宅絕景,天際飛過一只繪著彩蝶的紙鳶,平平穩穩點綴在碧霄間,反觀蝶形紙鳶左側的那只猛禽紙鳶,飛得跌跌撞撞,不,花盼春不覺得那有資格稱之為「飛」。瞧,那只猛禽紙鳶咻的又摔回草地上,虧它還長得一副驍勇善戰的狠樣,中看不中用。
「你行不行呀?不然我這只蝴蝶先借你玩,我替你將它弄飛再還你啦。」花盼春看不下去,決定伸出援手.
「少唆!」有人惱羞成怒的咆哮。「我自己來!」
自己來就自己來,男性的尊嚴不容踐踏嘛,花盼春將蝶形紙鳶越放越高。
「小姐好厲害!小姐好厲害!」小彩不斷鼓掌喝采,身子蹦蹦跳跳的,不過立刻被韶光制止,以眼神暗示她閉嘴,尤其是──一旁有一個完全被紙鳶打敗而面臨失控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有另一種和紙鳶很相似的玩意兒,不同的地方是,它會發出聲音,聲如箏鳴,故名風箏。」花盼春還有閑情逸致說典故。
「在天空中會發出聲音?」小彩听都沒听過。
「有人試過在鳶首裝上竹笛,放上天空時,風就替它吹響,很有趣呢。」
「這該死的紙鳶!」李祥鳳粗手粗腿弄斷了紙鳶的右翅,忍不住咒罵,手勁一出,整只紙鳶都讓他拆了,他越看越氣,將它當成紙團揉爛。
「贏了贏了贏了。」花盼春嘴里唱著曲兒,詞意當然是對著李祥鳳炫耀。
「韶光!再拿紙鳶過來!」李祥鳳氣黑了臉。
「是!」
一會兒,新紙鳶送到李祥鳳手上,不消片刻,又從天而墜,摔得粉身碎骨。
「韶光!紙鳶!」
「是,王爺!」
「韶光公子,替小彩也拿一只紙鳶來,好嗎?」花盼春在韶光匆匆奔離前央求。
「好的,花姑娘。」
「小姐,小彩不能玩也不敢玩……」如果只有小姐和她在場,她當然敢玩,但加了一個七王爺……她哪敢在王爺面前放肆?
「妳想不想玩?」花盼春問。
「想呀……」小彩小聲道,畢竟她也還是個小女孩,對玩樂這檔事當然有高度興致。
「想就玩呀。」
韶光回來了,這次他帶回好幾只紙鳶,因為他有預感,李祥鳳會非常的需要。
半個時辰過去,蒼穹上除了花盼春原先放的蝶形紙鳶外還多了兩只,一只是體型較小的粉蝶,一只是鷂子。粉蝶是小彩放的,鷂子是韶光放的。而李祥鳳手中那只大又凶猛的紙鳶繼續飄飄墜地……
小彩和韶光一點也沒有贏了的喜悅,事實上小彩抖得幾乎無法控制雙手雙腳,她多害怕李祥鳳會將搞不定紙鳶的怒火發泄在他們下人身上,尤其是她和韶光的紙鳶都順利飛上天,獨剩李祥鳳……依她對這個殘暴主子的認識,他一定會先將她和韶光扭斷頸子,再將韶光的手砍斷,塞進她的嘴里,而她的手也不會安然無恙,一樣是被砍斷,塞到韶光口中,最後會有兩具浮尸飄在府旁的荷花池里被發現。嗚嗚鳴。
「你真的沒有童年耶。」花盼春將蝶形紙鳶的線圈遞給正鳴鳴在哭的小彩,走向李祥鳳──他的臉色已不能用難看兩個字來形容,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小孩子無法如願以償時最愛擺出的撒野倔氣樣。「我替你拿紙鳶,你在前頭跑。好了啦,不要任性了。還要不要玩?要玩就快。」她已經擺好姿勢,扠腰等他。
「玩就玩!」他冷哼,將紙鳶交到她手上,她高舉起紙鳶,等待風起。
涼爽的風,撫過她奔紅的臉頰,拂動發絲。
「風來了!跑!」
花盼春找到好時機放手,李祥鳳向前奔馳,紙鳶高高飛起,她拎起裙襬奔向他。「扯線!快扯線!輕一些輕一些!好,放線。」她嘴上邊指導他,雙手也不得閑,握住他的手及線圈協助他將紙鳶放高放遠。
同樣一只紙鳶,在他手里和她手里的命運迥然不同,它給足了花盼春面子,展著巨翅,乖乖飛上雲端。
「看,不難吧?你可以再放高一點,等一會兒我們來比誰放得最高!」花盼春拿袖抹去額前的薄汗,立刻又攀住他的手背指導他。「不對不對,你不能使勁扯它,這樣紙鳶會飛得不平。十指放輕松,不要想用力扯它,就讓它在天上飛,你要感覺到紙鳶重重的才能多放一圈線,因為那時的風力才足夠,像現在就不行,先等等……有沒有感覺到?現在紙鳶變重了,你就放線,它不就飛得更高了嗎?」
他什麼都沒有感覺,不知道紙鳶有沒有變重,不知道怎樣的風勢才叫足夠,他只覺得包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雙柔荑真細膩,微微汗濕著,扯著紙鳶的同時也扯著他,簡直將他也化成紙鳶,明白何時該松手,何時又該收緊,才能將他掌握在手里,以為自己飛遠,實際上仍系在她左右。
她的鬢發被汗濡染,薄薄一層的晶瑩水亮,隨著她仰首望天時,閃耀的汗珠子落下,撩撥得他喉頭一緊。
遇見她,他怎麼老像個還沒成熟的毛少年,躁動也就罷了,連腦袋也跟著退化嗎?!
「王爺。」在他還呆視著花盼春及她因戲玩而熱紅的臉蛋兒之際,奴僕匆匆奔來,屈膝跪地稟報,「萬歲爺來了。」
李祥鳳這下不回神都不行。
「知道了。」他放開紙鳶。若不是花盼春握住紙鳶的另一端,怕是紙鳶就要被風吹到天的另一邊去了。
「你不玩了嗎?」
李祥鳳只回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說「哪還有空玩?!」,之後便大步往府里去,韶光自然是急急跟上,放捧飛在半空中的鷂子紙鳶,任它消失在遠揚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