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你不喜歡的那個花迎春呀……」
「我從來沒有不喜歡你。從掀起新娘紅縭的那刻起,從來沒有過。」
嚴慮的回答讓花迎春臉上泛起紅暈,因為這是她頭一回听他坦誠對她的好感。
原來他心里是這麼想著的。她都不知道……
花迎春好半晌才止住唇畔不斷輕揚的笑弧,潤潤唇,問出她最最擔心也是兩人最最可能再面臨的大難關——
「你不擔心我們……再次吵架離緣?」
「我不保證不吵架,但我保證不離緣。」夫妻一輩子不發生口角,簡直難上加難還要更難。但吵架斗嘴是一回事,離異分飛是另一回事,他會多些耐心去包容她,多些誠意去關心她,不再將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而不懂珍惜。與她分離的這段日子,他受夠了思念的苦澀,因為嘗過這滋味,他會走得更謹慎,更愛惜他所得到的,包括她對他的深深愛戀。
「可是我很沖動,我不保證自己不會又掏休書丟你……」她每次都是等事情做了後才來捶胸懊悔,可是在那當下,她就是很沖動嘛。
「你很沖動我知道,我不會讓你有很沖動的機會,也不會跟著你一塊沖動。若你掏休書丟我,我就收下,但不允諾,然後我們關起房門,研究研究你掏休書的理由。」
花迎春感覺他雙手環在她腰後,將她與孩子一並抱住。
他這是在求和吧,退了好大一步,遷就她、體諒她,像是知道她愛要任性,所以他會更包容;知道她沖動,他便更冷靜。他也不要求她改變,而是他自己改變。如果他讓她說出丟休書的理由,就如同給她時間說出對他的不滿,而她是那種只要嘴里抱怨完,心里就不會有疙瘩的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他要听她說出口,不要兩人用冷戰收尾。
「你會願意听我說話嗎?不嫌我羅唆、嫌我吵?」
「我一定會听。」
「你才不會。你從來都不听的。」花迎春搖頭,甩去一古腦想撲進他懷里嬌蹭的沖動。
「以前不听,現在听,太遲了嗎?」
不遲。在她心中,永遠沒有遲的一天。只要她仍對他心動,就永遠不遲。
嚴慮知道以前的自己太不可饒恕,是他傷害了她,不能怪她不輕易再相信他。當一個人總是抱持著喜悅想與伴侶分享心事,得到的總是冷淡回應,換成是他,他也不會願意再開口、不願意再掏心。但花迎春太寵他了,即使他錯待她,她還是愛著他……她雖然沒有委曲求全地守在原地盼他醒悟,卻頻頻回首,放慢腳步等他追上來。可如果他終究遲鈍,她便會越行越遠,直至完全離他遠去。
幸好他不是太過遲鈍的人,他輕易追上來,追著了還沒走遠的她。
嚴慮帶著一身的傷,緩緩挪動身軀,撐著雙臂起身與她平視,看見她的慌亂、看見她扶撐著他,听見她嘴里低喃地抱怨他傷得這麼重還不肯安分,偏要不听話地動來動去……
連埋怨听起來都是甜的,嚴慮在心里笑著,他到底是個多傻的人,將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往外推,直到失去她、直到自己的心開始疼痛,他才明了自己推開的不單單是她的愛,也包括了他的愛。
他抱住她,小心避免壓壞他們的孩子。
「壞丈夫不會再讓小娘子哭泣,這一次,他一定會仔細听小娘子說話,請小娘子再給他機會證明,好嗎?」
第十章
花迎春跟嚴慮一塊在範家藥鋪里窩了四天調養身子,嚴慮年輕力壯,恢復得極好,第三天就生龍活虎,反倒是花迎春被嚴禁下榻,釘在床上安胎。
花迎春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和嚴慮躺在床上說過這麼多話,往常他下床上工時,她都還在睡,夜里她睡了,他仍忙于繪制工事圖,夫妻倆要在床上耳鬢廝磨說些體己話也沒機會,這四天里,她卻覺得當初成親一年沒說完的份全部補得滿滿的。
當然還是她說多他說少,但是他一直很專心在听她說話,沒有一點點不耐煩,害她以前覺得自己是怨婦的窩囊委屈輕易消除得干干淨淨,沒尊沒嚴地立刻釋懷他對她的所有不好,心滿意足挨近他,繼續說著好多好多沒啥意義的情話,最後還是範大夫及藥鋪小學徒梔子看不下去,將兩人給轟回家,少在藥鋪里濃情蜜意的卿卿我我,打擾其他病患的治療。
人逢喜事精神爽,雙福並肩進門來。
一福是與嚴慮達成的「共識」,她允了他二次求親。與第一次成親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和她都知道要娶要嫁的人是誰,不是隨便一個人都可以的,她很高興他想娶的人是她。
二福是——她、過、稿、了!
太開心太高興太快樂了,她覺得未來的人生將是一路順順順到老死,一個疼愛她的夫君,一個孝順她的好兒子,一份月月優雅在書桌前揮灑文采的好工作,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呀!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偏偏就是有人在她那麼幸福的當口,做下殘忍的詛咒。
「盼春,你這張嘴就不能說些人話嗎?」正在園子里邊走邊轉圈圈散步的花迎春不情願地停下腳步,杏眸微眯地瞪過去。
「我只是覺得你幸福得太讓人嫉妒。我們花家又非積善之家,這麼平順好像不太合理。」最近她眼皮一直跳一直跳,而且還是「跳災」,讓她有了憂患意識,總覺得太過幸福之後,禍事也即將來臨。
「胡說八道!我們苦難了這麼久,撥雲見日也是遲早的事,接下來終于要邁入幸福美滿的好日子了……」感動!靶動!
「是這樣嗎?」花盼春的眼皮又狂跳起來,她難受地揉揉眼,嘀咕了幾句,但瞧見大姊的心情正好,她也不想再多說什麼,省得又落個烏鴉嘴的惡名。
只是……仰頭看天,她真的覺得花府上空淨是一片烏雲密布……
丙不其然,喜事前腳才到,禍事後腳就追著來,當中不過隔短短半個月不到。
花迎春生平頭一本——也可能是這輩子唯一一本的大作——《婬郎君》被控抄襲!
而且禍事絕不單獨報到,第二樁緊接著也在當晚發生——
花盼春被一群冷面官差押走,罪名是「公然侮辱皇親國戚」,罪證是《縛綁王爺》、《推倒皇帝》、《壓上宰相》、《侵犯將軍》、《凌虐太上皇》,每一本都代表著誅連九族的不敬死罪,花盼春毫無辯駁余地,雙臂被反箝,銬上鏈,拖去衙門問罪!
第三樁禍事相較于一二樁,只是微乎其微的小事——花戲春和李謀仁坐馬車到金雁城梅莊去賞花,兩人在梅莊主人的慫恿下,一時興起在梅莊吃了一頓百花宴,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兩還不夠付半盤菜錢,李謀仁將花戲春暫押在梅莊,趕回來向花迎春要了二五八萬去贖人。
第四樁禍事,有好幾桌人在花家飯館用膳時中了毒,據說是草菇出了差錯,讓花家飯館的生意在這個月里慘澹到不行。
第五樁禍事,好幾天沒看到嚴慮了……
少了向來最會出主意的花盼春,花迎春頭疼地面對這一切,她大口大口喘氣,想要藉此平復紊亂的心緒,可是當三子又送進來一包物品時,她已經平復不了了!
紙包里包裹著由書商轉給她,一本被剪成千百片碎屑的《婬郎君》!
這是她收到的第五本破書,里頭沒有附上任何紙條,但撕書的舉止已經讓她清楚明白寄件人要表達的涵意——
抄襲者的書,不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