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盤子。」花迎春嘟著唇,拉住收疊起空盤空碗的三子,將他手上的碗盤接過,轉向廚房一角。
「三子,招呼好客人。」花盼春拍拍三子,跟著花迎春進去。
「我在替你找機會,你為什麼不吐實?」花盼春坐在大姊身邊,劈頭就問。
花迎春舀水沖碗盤的動作一僵,頓了良久,才再有動作。
「吐實什麼?你想讓我在館廳里丟臉嗎?」問那種問題也不先知會她,嚇得她三魂七魄掉一半。
「我本來以為他的回答會是『喜歡』,那時在眾人面前坦承他快當爹的事實,他會被眾人拱著將你迎娶回去。」眾目睽睽之下,嚴慮想賴也賴不掉。「結果他竟然說視情況。」連她都想搖頭了。
「他不是想視情況,他是想視孩子的娘親是誰。如果是我,他就不會開心。」花迎春正要洗盤子,被妹妹搶著做了。
花盼春不讓她做粗活,以眼神警告要她乖乖坐好。
「不過我真的想讓他知道這件事。若他為了孩子而願意再娶你也是好事;要是他真的不要你生的孩子,那就罷了,你也不用躲躲藏藏,就大剌剌讓眾人明白,你有孕了,省得要穿大件衣裳遮掩,又要活蹦亂跳裝健康,連動了胎氣也不敢找大夫抓藥。」
「不行。」花迎春想也不想就拒絕。
「橫是一刀,豎也是一刀,是死是活就痛痛快快。」
「盼春,我真的會死掉的……如果他真的明白告訴我,他不要孩子,我真的會死的……」
不是自尋短見,而是心痛至死。
「說不定他要的呢?」花盼春放下盤,用沾滿油膩與泡沫的雙手抱她。
「那也是只要孩子不要娘……若他抱走孩子,他的新媳婦兒也不會疼孩子,他又忙,又沒有耐心去關心孩子,以為讓人有吃有穿就算盡到責任,讓孩子一個人孤伶伶在嚴府里,盼著他的關愛、盼著他的眼神,總是盼呀盼呀的哭了,沒娘的孩子在嚴府會害怕的……」
花迎春嘴里說著孩子,任誰都听得出來她說著的是自己嫁入嚴家的心境。
因為她總是盼著他,以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姊,不然這樣吧,你去找間房子租下,在里頭待產,在孩子生下之前都甭回來了,省得與嚴慮打照面。我替你瞞著孩子的事,飯館的一切交由我來打理,反正小掌櫃的工作不就收錢那麼簡單嗎?」
「可是他不會覺得我失蹤得很奇怪嗎?」
「奇怪也不干他的事吧?他都被你休掉了呀!餅問我們花家的事就太過分了。除非你舍不得他。」
「是有那麼一點點點點啦……」花迎春知道騙不過妹妹,也不說謊了。不過她還是不肯完全表現她對嚴慮的感情,要是盼春知道她仍陷得好深,又要數落她了。
「明明就很多很多點好不好。」這麼單純的心思,誰看不出來呀!
花迎春笑得靦,花盼春翻翻白眼。
「傻大姊,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幫你,還是在害你。」她指的是陪她一塊隱瞞孩子這事兒。
「當然是在幫我。」
「可是我有罪惡感。」而且很擔心日後嚴慮知道她是幫凶,會將帳算在她頭上。
花迎春兀自在笑,不理會花盼春的罪惡感,她又有美麗的遠望產生。
「我搬去窩藏的這段日子,正好全心全意來寫稿子,說不定我以後能靠寫稿子賺錢養家。」
匡。花盼春失手摔破盤子。
寫稿子賺錢養家?靠她?那全花家的人就等著餓死吧!
「要是能像如意君寫一套《幽魂婬艷樂無窮》,我們就不愁吃穿了。」
匡。第二個盤子又失手滑落,在地上散成片片。
「再不然,至少退而求其次,也要寫出《縛綁王爺》那種作品。」
匡!第三個盤子不是失手,而是花盼春重重摔下的。
「什麼叫退而求其次?」花盼春向來慵慵懶懶的神態全數扯落,她眯著美眸瞪花迎春。
「做不到最好,那就做次等的……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如意君,高處不勝寒,只求出書不求出名。」
「花迎春,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告訴嚴慮你肚子藏著什麼玩意兒——」花盼春一起身就要往外頭沖,花迎春慌張地手快腳快拉住她的絲裙。
「為什麼?!」
「因為你說錯話。」
「我說錯話?我說錯什麼了?」花迎春不懂說了啥話觸怒她。
「你說《縛綁王爺》是次等作品!」花盼春眼楮在噴火。
「呃……是比《幽魂婬艷樂無窮》差一些些沒錯呀……」
「大——姊——夫,我大姊的肚子里——唔唔唔……」花盼春嘴巴被大姊捂住,她用力一咬,疼得花迎春慌亂收手,掌上的齒印很是明顯,可是見花盼春還要再嚷,她只好換只手繼續捂。
「我的好盼春,你——哎唷唷,疼啦!會疼啦!」另只手同樣被狠狠烙牙印。
「跟《縛綁王爺》說對不起!」
「呀?」跟書說對不起?
「說不說?!」花盼春瞪她。
「我說!我說!嗯……《縛綁王爺》,我錯了,對不起。」花迎春真心誠意雙手合十,朝天際一拜,揖完身,她更疑惑了,「我罵《縛綁王爺》你火大什麼?」
「呃……只是替它抱不平而已。」花盼春方才囂張的氣焰熄滅,繼續坐在小凳上洗碗。「大家都知道《幽魂婬艷樂無窮》寫得極好,那也不代表每本書都得要和它相提並論比一比高低。什麼和《幽魂婬艷樂無窮》比,就淪為次等,那麼為何不單單看那一本書好看不好看?和那麼好的書一比,還有誰有資格寫書呀?!」又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上最好的,難道當不成最好的就要被全盤否決嗎?!
花迎春挨她坐得很近,「你寫的?」
「什麼啦?!」花盼春側過身子不看她。
「《縛綁王爺》是你寫的?」她老早就懷疑盼春背著她在寫書,只是從來沒機會逮到盼春在寫稿,現在盼春為《縛綁王爺》說話的態度太不像「花盼春」了,有鬼!
洗刷刷洗刷刷,花盼春洗得好認真。
「還有《推倒皇帝》、《壓上宰相》、《侵犯將軍》、《凌虐老太爺》……」花迎春扳指算著。
「是《凌虐太上皇》。」糾正之後才看到花迎春在奸笑。
「哼哼哼哼,寫書竟然瞞著我?!」十年風水輪流轉,囂張的人換邊站。
花盼春不說話,做著沉默的抵抗。
「寫了這麼多書,稿酬也不拿出來孝敬我這個做大姊的……寫出了點名堂,一本稿酬不低吧?自己默默全收起來當私房,花我用我住我吃我的,你一點都不歉疚嗎?」
「戲春不歉疚,我當然也不歉疚。」同樣身為妹妹,沒道理花戲春可以天天當她的三姑娘,享樂享福而不盡義務,她花盼春也要求比照辦理。
「好,非常好——」好到讓人咬牙切齒。
「你現在懷孕了,不適合動氣,冷靜一點,肚里的心肝寶貝看得到你的一舉一動哦,你也想讓他知道我們兩姊妹感情多麼融洽吧。」花盼春提醒她,想藉孩子月兌身。
「那麼,感情多麼融洽的好妹妹,姊姊要求你一件小事,你一定不會拒絕才是。」花迎春笑得又甜又美。
花盼春心存警戒,「我要先听听是啥事。」感情融洽也是有限度的。
花迎春閃動著大眼,握住花盼春兩只濕漉漉的縴手,不顧髒泡沫弄濕她的衣服,眼眸里全是熠熠星光……
「把你過稿的訣竅全盤教給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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