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方法讓妳打從內心真正的笑出來。喏,笑給我看吧。」
賀世祺將一團毛茸茸又溫暖的東西塞進她懷里,她還反應不及,臉蛋已經被舌忝洗得亂七八糟。
「汪汪汪汪--」
「喂,節制一點。」賀世祺嫉妒地冷斥,別過頭去,強壓下也想沖過去分一杯羹的,他不想和小瘋狗爭食一塊美味的肉,大人和小狽搶,怎麼想都覺得很低級。
「寶寶?!寶寶--」滿意驚聲尖叫,真如賀世祺所言,她開心地笑,也開心地哭了,抱著寶寶直蹭,將臉孔埋在它柔軟的狗毛間。「你跑到哪里去了?怎麼可以趁我不注意就偷偷跑出去?!壞狗狗!你不知道我會有多擔心嗎?!我還大街小巷貼你的照片找你,我好怕你一迷路就不會回來了--」
「嗚汪汪!」
「牠可能是跟著我走了,我是幾天之後才在家門前看到牠,抱歉,應該打電話跟妳說一聲。」
「你害我好擔心……」
「對不起。」
「我是在跟寶寶說話啦!」
真是人不如狗。賀世祺只能模模鼻子不吭聲。
迷途的狗,回來會得到主人千般寵愛,迷途的人呢?
她明明就近在咫尺,就在伸手可及之處,為什麼他不能觸踫她?他比那條小瘋狗更思念她,更想撲進她懷里,更想對她撒嬌,更想對她訴說這些日子的點滴心情,為什麼他不能?
真痛恨在這種時候,自己不能變成一只哈士奇--如此一來,他就能大剌剌讓她擁抱著、磨蹭著,他也能舌忝去她臉龐的眼淚,而不是像現在,只能滿懷想要宰掉小瘋狗的護恨,看著眼前一人一狗的團圓畫面--看著他們團圓,更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謝謝你。」
賀世祺不以為滿意在跟他說話,有了方才的教訓,他沒搶著應聲,只是看著她的臉出神,直到滿意再度向他道謝,他才挑動眉宇,緩緩掀唇。
「妳在跟我說話?」
「這里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嗎?」
「我以為妳還在跟牠對話。謝我什麼?」
「你把寶寶照顧得很好,謝謝你。」
賀世祺輕聳雙肩,一副「這是小事,不足掛齒」的佣懶姿態。
「但是你好象沒有把自己照顧好……」滿意小小聲道。
他西裝筆挺、儀容干淨,整體打扮挑不出半點毛病,人同樣高瘦有型,沒有頹廢,沒有沮喪,但是在她眼里,她看到的不是這樣的他,而是透露著若有似無卻又極力掩藏的孤單。
「放心吧,我照顧自己比照顧那條狗還用心。」賀世祺給她微笑,要她安心,別為他操心。
謊話,這是謊話。滿意咬住想戳破它的沖動,努力克制自己。難道她想听見他說他過得不好,失去她,讓他的人生毫無意義?若是他真的這樣說,她以為憑現在的她能安慰賀世祺嗎?她拿什麼安慰他?一個妹妹的關心?!
她應該要為了他說的謊話而松一口氣才對……
他有好好照顧他自己,這樣不是很好嗎?
「倒是妳,打電話給我,哭成那副模樣又徑自掛掉,妳時常哭嗎?」
滿意倒抽一口涼氣,她就是擔心賀世祺會追問這件事,沒想到他還是問了,唉。
「我只是……那天看了一部電影,太感人了,忍不住苞著里頭的女主角一起哭……那是有感而發,是因為情節太催淚,一時之間找不到人說話,加上寶寶又?不見了,我才會……才會所有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那部電影,最後是好結局,男女主角誤會冰釋,快樂的相擁。但她卻哭了,在只有她一個人的屋子里哭了,像個笨蛋似的,哭得不能自已,她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拿起電話,為什麼撥下他的手機號碼,也不記得自己哭哭啼啼的對他說了什麼話。
滿意覺得好丟臉,她那夜的失態就像自打嘴巴一樣。
「下回找個人陪妳看電影吧,一個人看,太寂寞了。」他伸手揉揉她的發,驚覺自己根本就不滿足于這樣的觸踫,快速地收回手,轉頭背對她。「走吧,我們回家去。」
滿意有股想嘆氣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她好想跑過去抱住他,將他的空虛填得滿滿的,她好舍下得看他這個樣子……
「滿意?」賀世祺替她打開車門,回過頭覷她。
他開的是後座的車門,而不是前座。
她愕然望著他,他只淡笑道︰「這樣妳會比較自在吧?」
滿意沒回答,低著頭,抱著寶寶鑽進後座,賀世祺也上車,發動車子。
「我聞到食物的味道,是三明治?」
「嗯,我想一路上可以先吃點午餐,你要不要吃……」
「開車不方便,妳吃就好,我不餓。」他戴上太陽眼鏡,阻擋接近中午的炙陽光線。
滿意打開餐盒,里頭擺放的三明治看起來清爽可口,軟軟白白的吐司中間夾著翠綠的生菜、女敕粉色的培根、黃澄澄的蛋,顏色搭配得十足吸引味蕾。她記得他喜歡吃這樣的三明治,好幾次他們出游,她都是做這種簡單方便的食物,那時覺得好好吃,兩個人還會爭著要搶最後一塊,可是現在她放進嘴里卻嘗不出半點味道……
「吃飽後就在後座睡個午覺,到家我會叫醒妳。」賀世祺的聲音從前座傳來,他按下音響,讓悠揚的輕音樂流泄在車內。
滿意听懂了。原來他也一樣擬訂了作戰計畫,既然如此痛苦,當初他不要開口說要來接她,讓她自己搭客運回去就好了,何必讓兩個人盡其所能想度過這一段路途的尷尬?
滿意只咬了半口三明治就不吃了,關上餐盒蓋,將它收在紙袋里,再從背包里拿出小被子抖開,蓋在自己身上,寶寶也鑽進她身側窩著,她曲膝側躺在後座,如他所願的「睡午覺」。
賀世祺放慢車速,保持車輛的平穩,避免突如其來的緊急煞車打擾她的睡眠,所幸今天並非假日,路上的車輛不會太多,尤其上了高速公路之後,順暢得不得了。
他當然知道最聰明的作法就是避免與她同車,可是他忍不住,他好珍惜能和她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就算只是她默默睡著,他都心滿意足,空氣里有她的味道,他一呼吸,都能想象這一口空氣曾經被吸進她的肺葉……
真卑微,但他竟然因此而覺得感動。
車速慢慢的,時間慢慢的,他還不著痕跡繞了幾條路,拖延回家的路程。
可是再遠的路,仍有盡頭。
他在一個小時又二十五分鐘後,抵達桃園家門口。
他停下車,摘下墨鏡回頭看她,她埋在小被子里,整個人都被蓋住。
「滿意,到家了。」他的聲音有些沉啞,輕喚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睡得這麼沉嗎?
「滿意,醒一醒。」他伸手去搖她,踫到小被子的同時,他皺起濃眉,解開安全帶,開車門下車,再打開後車門,傾進半具身軀。
「滿意……」他小心翼翼地扯開薄被,有一道力量與他對抗,雖然微小但又堅持,他耐心且不放棄,一邊輕哄她,一邊加強手勁,一寸寸將薄被往下扯開,露出滿意那張已經不知哭了多久的臉蛋,她臉頰的水濕已經分不出是悶出來的汗水或是淌流的淚水,弄糊她微微鬈曲的發絲,她咬住所有的聲音,即使他看到了她的狼狽,她也不要讓他听到她的哭聲。
她哭了多久?從她一躺下就開始掉淚嗎?
他抱起她,一手撐在座椅上,一手將她的螓首按在肩胛。
「我下次不會再自作主張,讓妳這麼為難,對不起,回台北的時候,我會跟她說,我有事要先走,讓妳自己搭車回來,我不會再讓妳難受。」他不該只顧及自己,只因為自己想擁有與她共處的時光而忽略她承受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