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算吵架嗎?
到現在她還不懂爆發爭執的起因是什麼,她被他吠得莫名其妙,所以也回敬他莫名其妙的冷戰,接到這麼多通電話,听見他們轉述賀世祺的話,她的氣幾乎消到沒剩多少,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悅。
她悄悄走到窗簾邊,撥開一個小角落偷偷看他,發現他始終都往她這方向瞧,專注得沒挪動步伐及目光,她沒辦法想象他說喜歡她時的口吻,是認真的?還是說笑的?
好想用耳朵去听,用眼楮去看,听听他是否誠實,看看他是否誠心。
寶寶搖著尾巴靠近她,將腦袋蹭進她的懷里,她安撫地模模牠,牠發出滿意的嗚鳴,伏在她身上睡著了。滿意以指輕輕梳刷牠濃密的毛發,實際上更想要撫慰的人,是他。
「你要是多學學寶寶,多撒點嬌,我就會疼你一點多一點再更多一點呀……」
滿意決定下午從幼兒園回來時,要提著食物去和賀世祺談和,她不是個會記仇的人,也不覺得兩人有什麼理由吵到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好吧,她承認,那句從眾多鄰居口中听到的「滿意,對不起,我喜歡妳」,也是迅速消滅怒火的主因之一,她不想再偷偷躲著看他,心里明明好想好想奔過去,陪他一起用早餐、午餐、晚餐、消夜,像以前待在他身邊時那麼輕松自在,她好懷念那些,也不想太為難自己吞忍這樣的念頭。
擦拭著教室里的桌椅,她盤算著哪些食物最能收買他的胃,完全沒注意到教室外的小小操場上發生的騷動。
「厚--老師說不能抽煙,會會黑掉!」
好幾根小指頭不斷在賀世祺腳邊晃呀晃,一張張仰高的小臉天真無邪卻又模仿著大人的老成,對于他嘴邊的香煙非常非常的指責。
「對對,會會黑掉!」
「是肺會黑掉啦!」一名發音清楚的小女孩跳出來修正女乃童音的錯誤。
腳邊的小孩不放過他,即使他不說話的模樣不甚友善,但小孩哪懂這些,一前一後後踉踉蹌蹌追著他的長腳跑。
「而且飛掉下來會火災!」
「對對,飛會火災!」
「是灰掉下來會火災!」
「陳曉玲最討厭了,一直糾正別人!」一點都不合群。
「對呀對呀,陳曉玲最討厭了,大家不要跟她玩啦!」在一群笨蛋里出現的聰明蛋被排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哇呀!我要跟老師說……」扎著麻花辮的小女生抱住賀世祺的褲管,眼淚說掉就掉,甚至像咬手帕一樣地咬住他的褲管。
賀世祺咽下一句低咒。小孩和狗的智商是同一等級嗎?否則行為模式為什麼眼熟到讓他有股令人痛恨的親切感?
「愛哭鬼!愛告狀!羞羞臉!羞羞臉!」好幾名小孩--以男生居多,圍在她身邊做鬼臉。其中一個小男生還動手扯掉她發辮上的小草莓發飾,惹得小女生干脆坐在地上甩動四肢,又踢又蹬大聲號哭。
「李柏翔,你弄哭陳曉玲了!等一下小意老師出來你要被罰寫123了!」
「又不是只有我弄哭她,你們也有!」小男生推卸責任。
「李柏翔?」賀世祺耳尖地听到這三個字,但是又不太肯定,因為小孩子說話的女乃音太濃重,只有時常和他們相處的父母或老師才能理解他們說了什麼,對尋常人來說,童語和外星話差不到哪里去,都是咿咿哦哦的混亂語言。
「不是我啦!是她自己愛哭!還妳嘛!」小男生干下壞事又不認錯,丟下小草莓發飾就要跑掉。
「等等!你叫李柏翔?!」賀世祺一手就撈起小男生,高高舉起。「你不會這麼剛好生日是這個月九號,還這麼剛好生日當天是滿意替你過的吧?」
他瞇起雙眸,叼著煙說話時,幾絲白煙從唇瓣間吐出,竄進小男生的鼻腔,小男生只知道抽煙會讓肺黑掉,卻不知道那是長期抽煙才會導致的下場,還以為自己聞到幾口煙味就會變成那樣,嚇得小臉苦皺起來,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往眼眶外掉。
「哇--我抽到煙了,我的會會黑掉,我會死掉!」
其它小朋友一听到小男生這麼哭著,也跟著大哭起來。
「李柏翔會死掉,怎麼辦?!哇--」
就連剛剛才被小男生欺負的小女生也幫忙一起哭。
死亡,對于小孩來說,是件完全不懂但又覺得應該要很害怕的事情。
「怎麼了?」滿意听到哭聲,從教室里出來,還沒來得及多問,就看到賀世祺佇立在小操場中間,周遭包圍著四五名嗚嗚號哭的小朋友,他手里拎著一個,兩條褲管巴著好幾個,臉上的表情絕對稱不上自在。
「老師--李柏翔要死掉了!」小朋友見她如見救星,一個接一個又撲到她腳邊,繼續哭。
「李柏翔抽到煙了,會會黑掉--嗚哇--」
滿意明白了,快手抽掉賀世祺嘴上的香煙,在圍裙上弄熄,抱下李柏翔,一面安撫其它小朋友。
「沒有煙了,沒有煙了,沒關系的。」
「可是我吸進去了……」小男生豆大的淚珠依舊往外掉。
「來,重重吐兩口氣,把吸進去的煙吐出來。」滿意自然有拐騙小孩的手段,她吃幼兒園老師這行飯可不是吃假的,她清楚小孩的思考模式,也懂得如何安撫他們。
小男生對老師的話深信不疑,照做了。
「很好。」她作勢在小男生面前揮揮手掌,「老師把這些壞煙都揚掉,全部搧掉,小朋友也一起幫老師好不好?」
「好!」幾只肥短小手立刻在半空中舞動,彷佛真的有壞煙在他們面前飄過。
「來,柏翔,你再吸兩口氣。」
小男生遲疑地看了看天空,決定跑到秋千旁才用力吸氣,這樣才不會再吸到壞煙。「老師,我吸好了。」
「還有煙味嗎?」
小男生搖頭。
「那柏翔就沒事啦,肺不會黑掉,也不會死掉。」
小朋友響起一陣歡呼。
「好了,進教室去,淑媛老師要發點心給你們,先去洗手。」
「好!」
解決小麻煩,滿意轉向賀世祺。
「你是專程來幼兒園弄哭小孩的嗎?」她失笑地問。他看起來真不好,臉色不好、表情不好、精神也不好。
「我情願去弄哭商場上的敵手,也不想和這種生物有任何瓜葛。」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根本沒有任何理性的生物,就叫做「小孩」。
「那麼你是來找我的?」她故意問,很高興想念著要相見的人,不是只有她。
「本來是。」
「本來是?現在不是了?」
賀世祺微微一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彎下腰與她平視。這麼嬌小玲瓏的身體,為什麼會對他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左右他的情緒?
在滿意繼續開口問他「既然不是來找我,你出現在這里做什麼」的同時,他低頭擒獲她的唇,以吻封去所有語言--
他本來是來找她,為他那夜難看的醋樣道歉,請求她不要就這樣不理他,雖然此等行徑和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沒什麼差別,他卻更受夠了每天面對她拉上窗簾的被拒感。
而現在,他的目標轉換了,他不是來找她,他是來吻她的,狠狠的補償這些日子,他每一次想吻卻又不能吻的掙扎。
她讓他以為自己是惡劣的第三者,覬覦著別人的女人,更讓他醋勁大發,露出餓犬爭肉時的猙獰面容。
原來一切都是他的誤解,那時在屋里屋外布置活潑熱鬧的生日宴會,為的只是一個女乃女圭女圭,不是他所以為的假想情敵,當看到「柏翔」的真面目時,他有種大笑的沖動,還有像現在--吻她。